“青藤先生?”德榮傻了眼。這顯然是哪個讀書人的號,也是他最看不慣的,明明有個大名和表字還嫌不夠,偏愛玩弄風雅,左一個號右一個號地搗騰。他唯一能聞其號而知其人的讀書人就隻有前宋的東坡居士蘇軾了。
“青藤先生就是我們浙江名賢徐渭徐文長。”
“哎呀,原來是他。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雖是你們浙江人,也是江南才子,蘇州人也是大大喜歡的。”
“賢弟,徐文長可有功名在身?”
“這個……”德榮愣了。徐渭的種種傳奇經曆至少在浙直是家喻戶曉,這位大才子雖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仕途卻是尷尬到了極點。二十幾歲才考上個秀才,之後仿佛衰神附體,屢試不中,與功名終告無緣。然而,就是這位仕途不暢的徐文長,一氣之下棄筆從戎,做了浙直總督胡宗憲的幕僚,協助東主平定東南倭亂,立下許多仕途得意的讀書人做夢都難企及的不世出之赫赫功業。起來,這隻怕是大明朝廷的尷尬了。
“當年胡製台麾下幕僚多是些沒有功名的讀書人,也是得了這些謀士的悉心輔佐、群策群力,胡製台才能擒王直、滅徐海,肅清倭亂。隻可惜,胡製台一倒,這些人受牽連,也就散了。”陸青端著酒杯,口氣充滿了惋惜。
胡宗憲當年因與權奸嚴嵩走得太近,在嚴黨被扳倒時也吃了掛落,世人多以為胡宗憲也是奸佞,直至隆慶年間才得以平反,前年蒙賜諡“文襄懋公”。除了當初隨他剿倭的幕僚和軍將,恐怕沒人會用“胡製台”這樣的稱呼。
“陸兄,聽你的口氣,似乎也追隨過胡宗憲老爺?”
“不錯,愚兄當年確是製台老爺麾下一卒。”
“哎呀呀。”德榮聞言興趣盎然,一把抓住陸青的手道:“失敬,失敬了。我看陸兄,倒像個讀書人,不曾想竟是條好漢。”
陸青哭笑不得,連忙掙開他的手,“咳,咳,你這人,真是的,有話好好,拉扯作甚?”
德榮正色道:“陸兄有所不知。嘉靖三十三年,我蘇州府也遭過倭亂,家祖父兄弟五人當時在城外各處收蠶戶的生絲,回城路上遭遇倭寇,當場被殺了三個。家祖父和四叔公躲在爛泥塘裏才逃過一劫。那一回,我們袁家可是大大傷了元氣。若非胡宗憲老爺剿倭得力,哪有太平日子?我袁家又哪裏能東山再起?陸兄雖一介卒,隻要為抗倭出了力,哪怕隻殺了一個倭寇,那也算我袁家的恩人。”
“哦?”陸青有些意外,又有幾分感動,溫聲道:“倭寇禍害鄉裏,我等浙人既生於斯、長於斯,保衛桑梓義不容辭,什麼恩人不恩人的?”
“聽陸兄過,你與沈先生有將近四十年的交情?”
“不錯,我與他嘉靖三十二年夏結識,算算是該有四十年了。”
“莫非沈先生也當過兵?二位是在軍中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