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上,他最恨的人是誰,大概就隻有蘇南城了。
但是在後來,他又有些感激蘇南城,如果沒有他,他大概再也遇不到像蘇妍這樣的一個人了。
八歲之前,他也是個每天隻是翻滾打爬得渾身都是髒兮兮的男孩,但是八歲之後,所有的一切就變了。
他一輩子都會記得那一天,他在學校門口等了媽媽來接,卻等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有等到。
天黑下來,整個學校裏麵的老師、同學都已經走了,唯一陪伴他的就隻有那門口的保安。
他那時候還在盤算著,等一下媽媽來了,一定要敲詐她讓他給自己買之前看上的一款遊戲,不然他就不跟她回去。
隻是後來來的不是他的媽媽,而是一輛警車。
白色的警車在他的身前停了下來,警察走下來問他是不是叫顧清修。
他說是,然後那警察就將他抱上了車。
整個過程他什麼都沒有說,那個警察開車的過程中側頭看了他好多次,每一次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知道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或許是家裏麵破產了,或者是爸爸出軌了……
他想過很多種結果,卻唯獨沒有想到是父母雙亡。
最後車子停在了醫院跟前,警察這時候才跟他說,他爸爸跳樓死了,他媽媽在來接他的過程中接到醫院的電話車禍,車毀人亡。
不過是短短一天的時間,他的世界就顛覆了。
他已經忘了自己那一天到底有沒有哭了,隻記得警察和護士都圍在他的身邊,買了很多玩具、零食。
他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神情,左邊是他爸右邊是媽,中間是他,隻是還能夠開口的人卻隻有他一個。
後來他被送到鄉下的外婆處,小鎮裏麵的人都在他的背後說他,有可憐的、有落井下石的。
那段時間他最喜歡就是打架,隻要聽到有人提到自己,他就去打架。
也是那段時間,他才認識到陳到,比他大一年的陳到,卻已經是村子裏麵的“大哥大”了。
後來剛上初中,外婆就去世了。
當年去學校接他去醫院的警察捐助他上學,隻是他拒絕了到那個警察家裏麵住,和陳到擠在一個不到十平米的雜物間裏麵。
那是他最後擁有的了,隻是個地方,黑暗下滋生了許多東西。
陳到有個妹妹,得了一種很燒錢的病,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糖尿病是什麼,他隻知道陳到需要很多錢,而他需要和陳到一起想辦法掙很多的錢。
他和陳到用過很多的方法去掙錢,可是最後都敗給了現實,敗給了錢。
陳到妹妹到底還是死了,不到六歲的一個小女孩。
可是死了,陳到卻連個棺材都買不起。
碰上蘇妍那一天,他和陳到從一群小偷手上搶了一萬多塊去給陳到的妹妹買棺材。
被捉到的時候他讓陳到先走了,他一個人跟那群人死磕。
反正他孑然一身,死了也無所謂,隻是那些恨,也隻能跟著他走了。
那時候蘇妍站在街道的對麵看著他,六歲的小女孩,紮著可愛的公主頭,一雙眼睛就好像會說話一樣。
她也不害怕,就那樣看著他。
從前隻有他在暗處看著她,卻沒想過有一天,是她這麼光明正大地盯著他看。而他還是在最狼狽的時候,全都被她一動不動地看了去。
蘇南城開口救他的時候,他差點兒忍不住自己上去給他一拳。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拳頭太小了,對付十幾歲的男生還行,對付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無疑是不自量力。
他甚至沒有開口道謝就走了,帶著自己的狼狽和不甘。
可是後來蘇南城的人找上來,陰暗的巷子裏麵,隻有在電視上見過的豪車,陳到說他要飛黃騰達了。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真的去了蘇家,他怕自己忍不住會下毒毒死蘇南城。
他已經忘了蘇家的人來多少次,後來是蘇妍親自來的。
她不問他為什麼不去蘇家,她隻是叫他“清修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清修哥哥,你還疼嗎?”、“清修哥哥,我一個人住大房子好害怕,你能夠陪陪我嗎?”……
清修哥哥,清修哥哥……
女孩的聲音如同黃鶯一樣,他從來都是冷臉相對,但是她卻好像沒有一點兒富家女的矯情。
怎麼答應的,其實他自己也忘了。
大概是因為陳到說的,你想報仇,就隻能近水樓台,不然以我們這樣,蘇南城老死了,我們也未必能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