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春風就著東邊大海的水汽拂過整座白帝城,輕柔地經過了車馬流動不息的港口,路過了城中心人來人往的康莊大道,鑽進了一條條偏僻無人的小巷。

沿著九曲十八彎的街道,來到了城西一處偏僻的街口。

這裏聳立著一棟兩層高的建築,樣式奇怪,下寬上窄,朝大街那麵有一小平台,上麵鬱鬱蔥蔥,種著許多常人不識的瓜果蔬菜。

建築整體以青灰色的石料為基,門窗用晶瑩剔透的琉璃所製,不說其格局,便是單論這一樣,就和四周木質的閣樓小店格格不入。

時值正午,春光大好。

建築表麵那些價值連城的琉璃折射著陽光,透出斑斕的光彩。

身在店外,宛如直視天仙宮殿,在迷蒙的彩色光輝中,店內的裝飾隱約可見,路過的行人無不嘖嘖稱奇。

如果說二月春風似剪刀,那四月的春風可能就是一把菜刀。

門前兩株長滿白花的歪脖子樹好似被春風一頓亂砍,樹上白中帶粉的花兒絮絮紛紛地灑落,好比飄飄的雪花。

頃刻間,濃鬱的花香漸漸散開。

“啊秋~”

花影之中,一名半大小子悄悄藏在樹後,過於濃鬱的花香讓他打了個噴嚏,他捏著鼻子,雙眼脆生生地打量著琉璃店內。

周身衣服破爛之中帶著髒兮兮的汙漬,臉蛋撲滿了塵土和勞累,不過眸子倒是明亮得很,直勾勾盯著歪脖子樹橫在那琉璃怪店門前的樹枝,上麵掛著一方木牌,正隨著風兒輕輕搖擺。

“今日主菜,陽春麵……”

半大的小子念叨著那方木牌篆刻的文字,想起離家前的老母親煮的麵,不由得口舌生津,頭一回埋怨起自己怎麼會識字?要是不識字,便不會看到這三個字就邁不出步子了吧。

想到這裏,他的臉色一變,忽然責備地自語道:“陶翠翠啊陶翠翠,要不是識得幾個字,你又如何看到世界之大,知道來這武帝城求一份學業前程?”

這半大小子並不是武帝城人士,他本來自數百裏外一個小山村,半年前來了個行走天下的說書人,教會他一些簡單的文字,和他談起天下之大,有武夫可以斷金裂石,修士可以呼風喚雨,以及堪稱天人無雙的帝尊。

每種人物都令人神往,他便問說書先生自己如何才能成為那般的人物。

當時,說書先生笑眯眯打量著他,告訴他東邊海濱之地有一處武帝城,裏頭有一所學府,既學道理,也學道力,你若是有意,我替你寫信一封,舉薦你入學。

半大小子當即大喜,回家詢問了父母之後,得了同意,便取了書信以及父母給的盤纏,帶著對未來的信心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個小小的山村。

離家漸遠,離家漸遠,直到今日才到了說書先生口中的武帝城。

自稱陶翠翠的半大小子深吸一口氣,開始掰著黑斑點點的手指盤算道:“身上還有三十六個銅板,得先用來置辦一套整潔的衣服,免得在入學大考的時候,給考師留下‘不敬重’的印象。”

他咬咬唇:“這店看起來如此怪異,價值連城的琉璃都能用來當門作窗,也不知道這裏麵的陽春麵是不是要貴一些……買完衣物後,若、若是還有剩餘,到時候再來吃一碗麵。”

這般想法中,不免藏著些許忐忑,陶翠翠有些肉疼地歎道:“原價十個銅板的陽春麵啊!”

話語間,他朝胸口存放銅板的地方摸了一模,髒兮兮的衣物頓時颯颯炸出許多灰塵,嗆得他咳嗽不止,又擔心自己的響動會引起注意,於是掩鼻快步離去。

“小兄弟請留步!”

才走幾步,身後卻傳來呼叫,半大小子眉頭一皺,回身望去。

有一名男子立在那琉璃怪店門口,滿麵春風。

陶翠翠詫異道:“您這是叫我嗎?”

“難不成這裏還有別人?”那男子點頭笑道。

花瓣紛紛,陶翠翠聞言四顧,街上行人竟然隻有他一人而已。

男子邁開步子走來,嘴上說道:“小兄弟風塵仆仆,為什麼著急離去,不如進來歇一歇,美滋滋地吃碗陽春麵。”

那男子一頭淩亂的中短發,劉海垂在眉上。

看麵容,年紀不過二十來歲,體格偏瘦,皮膚白皙宛如女兒。身穿略微束身的袍子,袍子的下擺竟然隻到腰間,兩隻袖子甚至短到了胳膊上方,看起來有些怪異,但卻顯得更為整潔。

店門離歪脖子樹不過數米,在陶翠翠打量這人的時候,後者已經邁著步子來到了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店內走去。

男人口中還道:“我在店裏看了你許久,不知道為什麼猶豫不肯進來?”

陶翠翠有些吃驚,一邊掙紮,一邊窘迫道:“這位大哥說笑了,我隻是路過這裏,聞見花香襲人,不自覺多停留片刻。”

沒想到的是,竟然不能掙脫,心裏不由得驚訝:城裏人的手勁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