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沉的。
父親站在我的右側,卷曲的虯髯藏著煙草的氣味。
“看,東尼,冬就要過去了。”融化的烏曼河像一塊白色的奶油被高溫暈開,發出一陣低沉的碎裂聲。
“你想要什麼禮物呢?你的生日快要到了。”父親看著我,麵色還是那樣嚴肅冰冷。
“父親我沒有生日的。”我把臉隱藏在厚厚的絨毛衣領裏,心裏的淡淡甜意讓冷風舒緩了一些。
“東尼,你是有生日的。三年前的十二月七日,我收養了你,就代表著你的重生,明白嗎?”
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立刻讓我把本來有些昂起的頭又垂了下去。
“長長號吧,我想要學習一些古典音樂。”我有些底氣不足。
“還是維森四十四更適合你一些。”父親搖搖頭。
“那或者要一隻豎笛”我的心裏更加發虛。
“卡賓槍也挺不錯的,你呢?”父親把頭低下來,看著我。
“或者口琴”我的發聲幾乎微不可聞。
“那就送你一支柯爾特響尾蛇吧!威力夠大,不是嗎?”父親的臉上就立刻有一種奇怪的笑容泛了出來:“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我的心逐漸沉了下去,像被丟棄在河岸上黝黑的冰洞裏。
突然想起兒時的那個冬,那條靜靜流淌的河,那個艱難的夜晚。
記得父親常常告訴我的那些箴言,在死亡的空氣裏活下去的訣竅,或者做一個永遠掌控局勢的人,都必不可少的。
“你要能聞到危險的氣息。”父親常常提起。
當街道巷裏的人影逐漸消失,夏夜的浮躁沉底,那一些些危險的氣息就慢慢地透過涼風浸潤在了黑暗裏。
我能感受到手裏那把槍的心跳,溫暖有力。
前麵的門是兩片發鏽的鐵皮,幾乎有兩米高,圍牆的顏色已經有些發黃,像兩塊脆脆的餅幹。我就蹲在這兩塊‘餅幹’之下,一動不動。
後麵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今晚來的同事,所有人同時檢查槍支,子彈上膛。
氣氛有些詭異地凝重,誰也不話,哪怕汗水逐漸滲出身體,血管張開,毛孔裏散出熱氣,大家都在壓抑,在忍受。黑夜裏可以清晰地聽到方圓幾十米內的一切聲響,女人的叫床聲,電視機的嘈雜聲,醉酒漢的嚎啕聲,混集成一片。
紀東子彈抵上彈夾,再仔仔細細地把槍管擦過一遍,就像撫摸自己的女人。
黃達明坐在椅子上,眼神中焦躁的光芒越來越盛。
“大哥雄不會來了!”他沉聲道。
紀東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不急,我等得起!”
黃達明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壓低聲音喊了一句,“但是外麵的警察等不起!”
“哦?明叔,你就那麼怕這些警察?”紀東饒有興趣地站起來,走到牆邊,看了供桌上羅炳昆的牌位一眼,突然伸手在牆上一拍。
燈光熄滅。
“為什麼關燈!”黃達明頓時有些慌張,像是被踩到貓尾巴一般地尖叫一聲。
紀東靠著窗戶,把一支黑黝黝的槍管從窗子的縫隙邊慢慢遞了出去,臉湊過去在微微可見明亮處睜大了眼睛,嘴角咧開一絲淺笑。
“既然明叔這麼擔心外麵的警察,我們就放他們進來好了!”
黑暗中隱隱聽見幾聲拉動槍栓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清脆有力。黃達明把身體靠在門旁的牆壁上,雙腿瑟瑟發抖。
白色的漢蘭達就停在路邊,餘子雄可以很清晰地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麵黑色的吉普越野車疾馳而來。
“老板,刀子他們到了。”墨鏡男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頗有節奏地敲打著橡膠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