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陳名諾,聽鄰居說這個名字來自一句詩,一諾傾情,再諾傾你,很浪漫對嗎?光聽名字就可以想象得出父母二人有多相愛,可是故事結局卻讓這個名字成為一個笑話。
陳諾的爸爸是文革時默默無聞的老師,陳磊。而媽媽則是當年名揚江北城下水彎的藝妓,李眉。文學界和煙花巷?可能有人會說這兩個人應該八竿子打不著吧,可是月老要撮合的事情又豈容他人爭辯。
李眉年輕時擁有水靈靈的大眼,紅潤潤的臉蛋,是個萬裏挑一的美人,再加上彈的一手動聽的好琵琶,身邊圍繞著的城裏城外的富家子弟,掉在了她悠悠揚揚的琵琶聲裏,陷入了她水靈靈的大眼裏。
可是上天從來都是公平的,不是嗎?月尚且有陰晴圓缺,何況人呢?紅顏褪去的時刻,新人頂替了她的位置,那些本應在她石榴裙下圍繞的男人仿佛得到了什麼命令似的,全部一哄而散,眼前沒有了往日哄鬧的景象,李眉的臉蛋也不複紅潤了,眼睛也顯得幹澀了,常常一整天的坐在怡紅院二樓的欄杆上,彈著還會繼續陪伴她的琵琶。
那一縷悠揚的滑音剛好飄到了路過的陳磊耳朵裏,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那時的陳磊隻是一個普通的教書老師,卻酷愛詩詞,詩人不都有天生的悲憫情懷嗎?
也許當初的陳磊被那鏗鏘之音,動人肺腑之調,感動了吧,於是怡紅院樓底,在李眉看不見的角落裏,從那一天起,總會出現一個李眉的忠實聽眾。
可是突然有一天這能蕩滌心扉的樂曲消失了,像往常一樣站在樓底的陳磊,卻沒有聽見往常的琵琶調子。
“李眉,你快些走吧,我們這裏廟小,不養閑人,也養不起,下水彎有那麼多家怡紅院,你就另謀高就吧。”怡紅院媽媽揚起經年的養成的尖細嗓音,身後跟著一群粗壯的夥計。
“媽媽,我還會彈琴,我還會……。”李眉跪下來,哀求著她,慢慢挪移到媽媽的裙邊,拉著鮮豔的百褶裙,哭泣著。
怡紅院媽媽啐了一口,打斷她“我說眉兒阿,你都人老珠黃了,你再有十八般武藝,也拉不住男人阿!走吧,走吧。”於是立刻示意左右,身後的粗壯夥計立刻走到前麵,粗魯的拉著跪在地上的哭泣李眉。
而這個時刻,上天給母親開了綠燈,讓她遇到了父親。
“住手。”陳磊也不知道身體裏哪裏來的衝勁,讓他有勇氣站在這裏的,像這種地方他這個書呆子可是從來都不會踏足的。
李眉收起哭聲,抬頭望向門口的男人,那一刻,她仿佛掉入了某個溫暖的氛圍。
到底是誰膽敢在姑奶奶的地盤上撒野,怡紅院媽媽推開站在前麵的夥計,上下打量了一下來人,一聲悶悶的嘲諷笑聲從大紅唇裏冒出來“我當是誰,原來是陳老師,難道你也好這口?”
這句話一出立刻引起四周一陣哄笑。
一身布衣的陳磊站在一群穿著鮮豔的女人間,顯得十分突兀。
“你們趕人走,又何必如此羞辱人呢!”陳磊端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
“陳老師,我們這裏是花巷,不是你的教堂,如果你來這裏找樂子,我歡迎。”怡紅院的媽媽眯起眼,語氣輕緩,瞬間語氣加深了幾分“如果你是來教訓老娘的,就別怪我這個學生對你不客氣了,來人。”
“我自己會走!”陳磊怒目瞪著即將走過來的夥計。
陳磊又望了一眼地上的李眉“這裏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嗎?”
李眉隻是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女娃。出了怡紅院的門口,才發現世界之大,竟然沒有她可以容身之地,腦海中唯一出現的還是那個在她艱難時出現的男人。
她以後就依靠這個男人了,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上心。她將這份感動化成了以身相許。
經年流轉。二人很快就有了愛的結晶。因為李眉的出身,幸福的一家三口並沒有得到外界過多的祝福,相反,是持續不斷的唾棄,但是這也不妨礙他們樂想天倫之樂。
然而世事變幻。李眉畢竟從小在青樓裏長大,即使再純淨的人在汙濁之地呆的久了,恐怕思想也會變得汙穢不堪。她自然也不例外。骨子裏裏嫌貧愛富的本性逐漸暴露。
李眉因為嫌棄陳磊的懦弱無能,不能給她們母女倆豐衣足食的生活,二人因此時常拌嘴。
生活中隻有拌嘴,再浪漫的當初也會蒸發。
屋漏偏逢連夜雨。陳磊撰寫的進步詩歌被戴上反毛澤東的高帽,遭到群眾批鬥。
真是應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李眉追隨了比陳磊有錢有勢的男人,能滿足自己物質生活的男人,能給他安靜安全保暖的生活。於是忘記了當初的誓言――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作詩來我彈琴,做了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
陳磊,隻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最脆弱不過先生,他經受不住這種種打擊。心理變得脆弱。
然而,心靈是生命的窗戶,心理是生命的支柱。陳磊累了。真的累了。什麼都沒了。身後隻留下一個孤嬰,也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