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灰蒙蒙的世界。
路邊無際的妖豔的彼岸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色彩。
路上從不間歇的飄蕩著的靈魂或不甘悔恨,或頹然驚慌,或淡然信步……人世百態,盡顯無遺。
漫漫長路仿佛沒有盡頭,但每隔一段便有一片房屋,那是給那些在路上徘徊的鬼魂休息的客棧。
十八間客棧過後,路便到了盡頭。一間精致的木屋,屋外擺著一張木桌。桌旁站著一個白紗遮麵的白衣女子,她手執一白玉酒壺,略微傾斜,一斜清酒注入桌上的白玉酒杯。
屋旁是一條寬廣卻毫無波瀾的河流,一座橋跨河而立,盡頭是一片朦朧的白霧。
路是黃泉路,客棧是黃泉客棧,女子是孟婆,河流為忘川,橋喚奈何,而這裏便是地獄。
數千年前,他們本是一體,她為花,他為葉。所有見過的人都會驚訝花的妖豔,那紅得似血的顏色魅惑著世人。然而那葉卻是醜陋無比,似敗未敗。世人歎息疑惑本一體的花葉為何一個正逢花季,一個卻早早衰敗。
“你我本一株,卻為何生得如此差地別?”某她終於忍不住問他。
“再美的花也需要綠葉的襯托。”他笑著。
“可如今你非但沒有襯得我美麗,反而使我美中帶暇了。”她生氣道。
“對不起……是我拖累你了……”他低頭默語。她錯過了他滿眼的悲哀中一閃而過的寵溺。
後來她苦尋方法想要花葉分體,他又怎會不知……
“既然你如此想擺脫我……那便如你所願吧。”他注視著她苦笑道。
“好啊。”她不願直視他的眼睛。她怕溺死在他的悲傷中。
那花葉分離,她看著他一點一點變得透明,他始終微笑著,眸中的不舍和寵溺直達她的心底。葉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有些疼了,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他卻落在空處。她呆了呆,把手縮回,自嘲似得笑了笑,畢竟本同是一株,分離有些痛苦不也是正常的嗎?
無葉卻分外妖媚的她博得了世人的注目,但她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她有些生氣,葉再也沒有回來看過她。他怎麼這麼狠心?千年的陪伴,就算花葉分離也沒那麼容易斷了羈絆吧?他許是去了別處又去襯別的紅花了吧……她整日胡思亂想,似乎沒有他的陪伴,那些讚美之詞都失去了意義。再沒有人陪她笑,再沒有人噓寒問暖,再沒有人會像他一樣日夜陪伴……其實美中帶瑕好像也沒那麼嚴重;其實她覺得沒有綠葉陪襯的紅花真是醜極了;其實她覺得別人怎麼看真的不重要;其實她……是後悔了吧?可他到底在哪裏?
千年過去了,世間繁華依舊卻物是人非。她依舊沒有見到他但卻總感覺他好像就在她的附近。於是她不遠千裏去佛前詢問;“佛啊,那本與我一體的葉去了何處?”
“當日,他為了你的心願自毀仙身,散了千年修為,化作仙靈伴你左右,你無葉卻能多年不凋皆是因為他的守護。”
“我以為是上眷顧,給了我美豔的外表還讓我無葉不凋……”
“可是你不知道你的美貌並非與生俱來。”
她感到難以置信:“可我明明記得一開始便是如此。”
“是我抹去了你的記憶。”
“為何!”她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傻,到底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那是你們還未修成仙身時,當時的你並無現在的美豔。是他不舍你日漸憔悴,修成仙身後長跪在佛前祈願,讓我抹去你的記憶,用他的容顏和千年壽命換你一世豔冠群芳。”
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什麼都不知道,還總嫌你做的不夠,如今……我後悔了你卻回不來了。
她失了魂似的呆了好久,兩行清淚滑落,她跪在佛前祈求:“我願去地獄駐守千年,隻求讓他的仙靈忘記我重入輪回。”
“罷了,便隨你意。其實這世間所有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們這些癡男怨女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