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搶人(1 / 2)

三月春淺,正是乍暖還寒。

顏青畫早上起來,發現今日裏竟有薄雨,淅淅瀝瀝浸濕了門前的鵝卵石路。

她洗漱完畢,披上還沒收起來的藕荷色比甲,對著水盆裏的清水束發。

這年月家家戶戶都窮得很,沒得銅鏡用,隻得這樣將就一二。

她簡單在頭上挽了個圓髻,用一柄還算雕琢精細的梅花木簪挽住長發,便取出一盒與這灰暗土屋十分不相稱的青花瓷盒,旋開用手指輕輕在裏麵點了一下。

一點點朱紅的胭脂染紅指尖,給昏暗的屋裏帶來一抹難得的亮色。

顏青畫低下頭,仔細在水盆裏看自己的臉。

她其實長得很漂亮,黛眉彎彎,杏眼微雙,高深的鼻梁之下是朱紅的朱唇,如果不細看,怎麼也是個萬裏挑一的窈窕佳人。

隻可惜水波蕩漾裏一道指寬的疤痕綴在眉心,生生破了一張好皮相。

她麵無表情看了一會兒,心翼翼用胭脂蓋住疤痕,這才鬆了口氣。

再抬頭時,她又是那個平和的女先生了。

她把胭脂仔細收好,這才動身去廚房裏準備早膳。

是早膳,其實家裏也沒什麼好吃的東西。去年村裏饑荒,給不了她足數束脩,她實在沒辦法去縣裏當了母親早年的陪嫁手釧,才勉強讓撐過又一年。

黃土葺的廚房低矮空曠,米缸成了水缸,隻在灶台下的甕裏存了些玉米高粱米等粗糧,眼看這剛開春的時候,甕裏的就連這點糧食也所剩無幾,顆粒分明。

顏青畫歎了口氣,總歸家裏就她一個人,好歹吃些野菜芋頭也能果腹。

她不太舍得現在就把米吃了,便冒著雨去外麵菜地裏掐了兩大把青菜,回來洗洗就著前一晚剩下的渣粥煮菜湯。

是渣粥,裏麵也就有點玉米渣的味道,湯水清亮得仿佛能照人,實在不像是能吃飽的樣子。

灶膛裏的火很快就升起來,驅散了屋裏的寒意。

顏青畫呆呆看著膛火,心裏盤算著什麼時候再去杏山上一趟,好歹弄些土山芋和南瓜,味道確實不好吃,但不會餓肚子。

等吃完沒滋沒味又不抗餓的菜粥,顏青畫瞧外麵已經停了雨,便去後院菜地裏拾掇作物。

因為菜種不好買,所以菜地裏的菜種類不多,除了最好養活的白菜和蔥,剩下也就是黃瓜、空心菜、胡蘿卜和茄子。她以前還種過芋頭和玉米,不過這些不好侍弄,便放棄了。

她一個人,實在沒那麼多力氣。

等地裏忙完,金烏也從雲朵裏露出頭,隱隱散出春日裏的暖意。

顏青畫回屋把自己收拾幹淨,取了珍藏在衣櫃裏的三字經,帶上油紙傘出了門。

她家在杏花村最靠杏山邊緣,左鄰右舍都離得很遠,一路走來村子裏靜悄悄的,仿佛空城一般。

路上總能碰到廢棄的屋舍,連年幹旱和戰爭耗盡了這個村子的命,原本百餘戶的人口驟減,到了如今盛十三年,已隻剩二十一戶人家了。

村中男人們許多都被征兵離家,一年一歲,再也沒能回來。

如今村子裏也就剩些老弱婦孺,加上顏青畫這個女戶,也不過五十八人。

好不容易行至村中央的大榕樹旁,她才覺得重又活了過來。

幾個瘦骨嶙峋的娃娃坐大榕樹下,正乖乖等待他們的“先生”來講課。

顏青畫快走幾步,她細微地揚了揚嘴角,讓自己瞧起來和藹一些。

“早晨好。”她笑著。

一陣帶著泥土潮氣的風兒吹過,送來她圓潤清亮的聲音。

她生一把好嗓子,幼時父親教她讀書,每每聽她背誦經文總要笑著讚她:“畫兒實在適合做教書先生,聽這音兒都不好意思不去讀書。”

幾個蘿卜頭從石凳上蹦下來,規規矩矩給她行禮:“先生早。”

顏青畫揮手叫他們坐下,自己則把一塊顏色青黑的石板架在早就準備在那的石頭底座上,從旁邊的罐子裏用木條沾了些生灰。

村子裏條件艱苦,要不是老村長眼光卓絕,孩子們連字怕都沒得認識。

顏青畫沒有翻開那本珍貴的三字經,而是把它擺在石凳上,叫孩子們都能看見那本書。

她捏著木棍,開始在石板上寫字。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

石板很,也不過就寫這幾個字便滿了,她寫完回望學生們,一個字一個字教他們讀。

村裏的孩童一共就這八個了,五男三女,一個個高矮不一,卻都瘦的可憐。

不慈,最難熬的便是孩子。

坐在最前麵的是個女娃娃,她年紀最,卻是最聰明的一個。

顏青畫剛讀完兩遍,她就跟著磕磕絆絆背誦了下來。

“紅丫真聰明,背的很好。”顏青畫笑著誇她。

紅丫羞赧地低下了頭,穿著草鞋的腳在石凳上搓了兩下,沒吭一聲。

坐她旁邊的高個男娃是村長的孫子,濃眉大眼很是開朗,聞言就去推紅丫:“先生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