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見醫生搖了搖頭,聽見他說:“家屬節哀吧。”
“啊啊啊啊啊——”
我尖叫,衝進去驅趕那些穿著白色大褂的男女:“走開都走開,你們都在胡說,我老爹怎麼可能就這樣沒了,怎麼可能。你們都在撒謊!”
“滾!”
“滾出去!”
醫生狼狽的退後了幾步,他有些不忍,但還是小聲的道了句:“節哀。”
“節哀——節你媽的哀,都是些庸醫,你們這些騙子。我要去法院告你們,你們一個個的就都等著給我吃牢飯!”
“拚拚,拚拚。”夏署冬終於保住了我,我在他懷裏嗚咽,淚水濕了他白色的襯衣。
病房邊上守了一宿,他的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硬硬的,刷子似的摩挲在我的額頭。他的吻也就那樣落下。
像是一劑又一擠的鎮定劑,我終於隻是哭不再掙紮,也不再尖叫。
“……你聽我說,爸爸他,真的不在了。”
我的淚洶湧湧出:“嗯。我知道,還有我媽媽,她也真的不在了。”
頓了頓,我說:“夏署冬,我以後無父無母了。”
“你還有我。”
他還是這句話。
“我不會讓你孤零零一個人的。”
真是不可思議,兩個前半輩子有過糾葛的男女,在後麵二十幾年後,竟然同一天先後離世。
歐陽好去打掉了孩子,她哭紅了雙眼,麵色蒼白的如白紙。她的父親從縣城趕來,一直緊抿著唇不說話,隻是處理好殘局回家的時候,他的雙鬢間生出了許許多多的白發。
我送他去的火車站。
彼時正直10點整,長沙的上空傳來一陣陣的樂聲,那是歌唱毛主席的一首紅色歌曲。
我抬頭看著樂聲的源頭,那是長沙火車站標注性的一個掛鍾,每到半個點,便會響上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紅歌作祟的緣故,讓我覺得長沙的天空殷紅一片,隨時都能下一場紅色的大雨。
“媽媽她……有沒有提起過我。”我收回視線,問身邊的中年男人。
“有的。你媽媽她很想念你。你長這麼大,她很欣慰的。”
男人這麼說著,捧著女人的骨灰盒下了車,“長沙城,真讓人悲傷。”
他留下輕輕一句話,走進了車站。
歐陽好也走了。
長沙城突然間空了許多,可他好像又擁擠了許多。
有無數的人湧向這裏。又有無數的人離開。
後來我去探望了唐小宛,她見我第一眼便是衝我吹口哨,嘴裏念念有詞的說道:“你也別一臉苦瓜樣,我現在不也過的挺好。何況你現在升職加薪了,當上了總經理,出任了CEO,還包養了個小白臉夏署冬,人生巔峰啊……”
她感慨。
我聽著恍恍惚惚的記起林琳柒也說過同樣的話。
隻不過當時連接在我和他們之間的絲線沒有拉扯起來,命運的大網還沒有完全鋪開。所以,何堯的保護欲還沒來的及安放在一個叫鄒雲舒的女孩身上,我並不認識夏署冬,林琳柒沒有讀過海子的詩,明澤還是個善良本分的胖子。
哦,對了,那個時候的唐小宛在酒吧打碟,那個時候的喬哥隻是有些凶神惡煞,而歐陽好初來長沙,並未識得老爹。
這一生青春何其短暫,遇上幾個人,經曆過一些事,便過去了。
幸而最後,夏署冬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