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子夜,一襲白衣從黑暗中躍出,直衝天際,落於天之盡頭。
子夜山——三界第一高山,凡靈凡界、長明界、幽闌界中靈物皆不得近其百裏之內,乃世代天人所居之地。
天人,一襲白衣,能窺百年輪回,知世間所有。因三界之中從未有人有幸一見天顏,是以天人之容貌、秉性接不得而知。
此時那一襲白衣正落於子夜山頂。月光皎潔,山頂如晝。
因是臘月風急,山頂僅有的一顆垂柳被吹得柳條搖晃幾乎橫了起來,而柳樹旁那一襲白衣卻是紋絲不動,白衣上披散的墨色長發也安靜垂著,好似所有的風都透過這一襲白衣吹了出去。
那白衣的主人微轉身,一張精致如刻般的臉龐便顯了出來。眸如晨星,肌如初雪;唇如朱砂,齒如皓月。臉上還未有任何表情便已是美地不可方物,若漏齒一笑,那定會傾倒眾生,好看至急!
他隻這般隨性站著,不做任何動作,便好似融入了風中,成了子夜山頂的一景。
立於天地間,融於天地間,孑於天地間。
許是有些累了,衣袍微微下垂,他棲身臥於山頂。山頂大多空蕩,隻有鬆散的土和嶙峋的石。明亮的山頂與明亮的夜空融為一體,若不是天上有著無數星星點綴,還真分不清哪個是天,哪個是地。
一條腿平放在地,一條腿隨意地曲起,雙手枕於腦後,他抬眼,有些懶散地看向天空。
空中繁星如水,一輪圓月於眾星中獨掛,明亮,卻也清冷。
定定地看著月,似是被月光晃了眼,又或是太過專注累了眼,他倏地緊閉雙眸,從頭下抽出一隻手捏緊了鼻梁。
許是一時未控製好力度,那鼻梁上竟被他捏出了幾絲皺紋。
朱唇忽地輕啟,他聲音有些空靈,有些傷感,有些不甘。
“這麼多年了,還是算不到。”
悠長的歎息聲在山頂彌漫,隻聽著,便會讓人無端地胸悶,無端的感傷。
月光在山頂和天空間幽幽浮動著。良久,緊閉的雙眸終於睜開,眼中卻有了些揮之不去的疲憊。緩緩吐出一口氣,白衣男子似是輕歎,似是惆悵:“這許多年未見,你可想我?若是得了閑,你便來陪著我說說你那裏一些瑣碎的事罷!”
話畢,他側頭,不再看那圓月,而是把視線投到了東方眾星辰上。這是這些年來他幾乎日日都會做的事——看星星。
本是詩情畫意的事,但日積月累下來便也早已體會不到任何樂趣了。觀漫天繁星於他,隻如睜眼閉眼般。無關喜悲,無關痛癢。
有一細小的光亮忽明忽暗,似要隱於黑夜之中。眯眼看了半晌,他方確定那也是一顆星。
“好特別的星。”他挑眉,麵上有一絲驚訝。細看方知這顆星竟散發淡紫光芒,是以沒有白光明亮。
“原來是你。”男子恍然,“天生天長,遇光即融,注定隻有一季生命。”
說罷雙眸微閉,右手手指不停摩挲著。
良久,五指分開,白衣男子緊皺眉頭,聲音裏有著許多的困惑:“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我看不透的,到底是我修為不夠,還是天意使然。又或許......這便是爺爺常說的天命麼?”
他想,他終究是做不到爺爺那般任由世事變化,滄海桑田的。
“爺爺說的事果真要應驗了麼!天命不可違,那我,是否能夠違上一違?”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中是閃著些興奮的。不為其他,隻為他終於要與天道抗衡,隻為他成了與天道下棋而不是日複一日麻木看著天道輪回的那人,隻為他不想白白地做了這子夜山的主人。
話音剛落,山頂便突然光芒浮動,一男子從光中浮現,一身深紫暗紋錦衣,頭上束同色冠,衣擺和長發就如潑墨畫般隨臘月寒風飄著,灑著。
直至他走到白衣男子身旁,離開了身後那耀眼的光,才終於看清的他的容貌。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是怎樣的一張臉呐!
較竹清華,較水清透,薄唇似抿盡了天地的風采,眼裏似囊括了無盡的月光。顰笑喜怒間,動靜自若間,便帶走了所有的顏色,所有的聲音。盡管如此,卻殊不知一切能用言語描繪的形容都使他蒙了俗世的塵!
如夢如幻月,他是美的那樣不切實際!
世間無其二,完美竟如斯!或許本就不該有這般美的人,君本謫仙,偏教謫仙無顏!
於白衣男子身旁,錦衣男子也雙手枕頭躺在了地上。
風吹過,錦衣男子衣袂飛揚,白衣男子的衣衫卻始終靜靜平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