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禮拜堂晦澀的石牆上打的粉碎,銀白色的蒙蒙水霧宛如人們口中那個沉睡時間的魔咒。
門廊裏閃著微弱的燭光,老人站在門廊下,點燃了一支白燭。在細的燭火下,老人身著的那襲白袍微微倒映出老舊的土黃色,與他幹瘦枯萎的皮膚一般無二。
像是一抔飽經風霜的黃土。
老人一手高舉著火燭,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禮拜堂那兩扇被漆成青銅色厚重的木門。
“這麼冷,不進來避一避麼?”他問。
相比於老人一身上下雖然老舊卻幹淨整潔的長袍,那位為他舉傘的奴仆著實狼狽到了極點。那件肥大的黑袍已然透濕,緊巴巴的粘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具絕美的玲瓏軀體。冰冷的雨水淅淅瀝瀝的順著她的袍角流淌下來,僅僅是眨眼的功夫已經在她的腳下積出了大片的水漬。
她不答。
她的麵容隱藏在兜帽下看不到容貌抑或是任何表情。她隻是站在門廊一側的簷下,像是怕同站在門廊中身上的黑袍會再沾濕了老人的衣物。她把自己藏在禮拜堂巨大的陰影中,拄著那柄黑色的大傘。
沉默,一言不發。
與其她是一個舉傘的奴仆,氣勢卻像是一個保護君王的死士。在箭雨中舉著盾牌保衛在君王之側,擋下每一支射向他的冷箭、幫他戴上那頂象征著至上的冠冕、護著他一步步走上王座君臨下聽他登臨絕頂俯瞰山河,再靠著鐵盾沉默的數著沒在自己身體裏的箭羽。
“真的不進來。”老人像是極無趣時的自問自答,推開了兩扇老舊的大門。
卻像是大河絕開了堤口,洶湧的海嘯湧上了陸地。磅礴潮水一般的聖光從的禮拜堂中噴湧而出。
仿佛在老人推開禮拜堂大門的一瞬間,什麼被喚醒了,在那一瞬間對著他大聲的咆哮。一道狂風似的聖光吹的他衣袍倒卷獵獵作響,吹飛了他手中的那一點燭火,火花飛進了老人身後的雨幕裏,於夜空中劃出一道黯淡的光線,再連帶著老人身後的大雨紛紛揚揚,倒飛而出。
當那道耀眼刺目的聖光消散在了雨幕中,朦朧的暖黃色光芒照亮了這座在朝聖者眼中隻作為路標存在的禮拜堂內一切陳設。
沒有長明的燈火,沒有白色條石砌成的講經台,甚至連供人禱告坐的木椅都沒有一張。
禮拜堂內仿佛雜貨間一般塞滿了“雜物”。
無數高大而精美的塑像被靠在了一起,這些雕塑多是教廷中名垂青史的修士、戰功赫赫的騎士甚至還有某一位博學****的教皇。他們的形象氣質被無數代虔誠的能工巧匠凝固在了潔白的大理石上,每一個人的生平事跡都被工匠們工整的刻在他們的雕塑底座上。這些雕塑本該被擺放在旭日城那座聖堂抑或是諸國的大教堂裏供後人供奉膜拜,如今卻擠在了這座的禮拜堂中,大人物們比肩接踵,底座間留出了一人寬的窄道。
不僅是塑像,大量的屏風畫卷也被堆放在了窄道盡頭的一側,其上繪著無數膾炙人口的故事,古奧的聖靈,取自傳和典籍中難以言喻的文字、符號,還有那些難以名狀的景象人物諸如世界盡頭頂立地的巨樹、諸神的黃昏漫橘紅的熾熱火雲以及無數廝殺的使與魔鬼,那場戰爭在雷鳴電閃中從至地,又從地升遍布人世四方;而那些記載這諸般萬象的書籍經卷,也被隨意的堆在窄道另一邊形成了幾座兩人多高的“尖塔”。
而這條被無數雕像“簇擁”出的狹窄過道,一頭是禮拜堂的大門,終點便是這禮拜堂中唯一的壁爐。
壁爐沒有任何裝飾,樸素的就像是有人把牆壁掏了出一個取暖用的方形空洞。
那座壁爐裏,灰白的餘燼中仍殘存著一點火光,那火光隱藏在壁爐的角落裏,頑強的燃燒著。雖然不能於這座充斥著聖光的禮拜堂內提供一丁點的光明,卻在這個略顯陰冷的仲夏雨夜擁有實質的溫暖。
老人順著窄道,慢慢的踱到了壁爐前。
在他的背後,無數雕塑羽翼般展開。每一座雕像都像一縷潔白的羽毛,它們籠罩著朦朧的金色光芒。聖潔,光明。
他的背後充斥著聖潔的光明,麵容卻隱沒在了光明的背麵,藏在陰影裏。他呆滯的望著爐火,仿佛水結冰般凝固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