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一陣的冰涼,如同從地底吹拂而來的惡寒,將我從恍惚裏驚醒。
我睜開眼睛,發現我正躺在家裏的床上,柔軟舒適。床邊的櫃子上放著魚缸,魚缸裏的紅魚依舊沉睡。
窗外的還沒有亮,一個個鬼魂在窗前來回徘徊,有些獨自一隻,有些三五成群,有些身邊帶著一兩朵鬼火,飄來蕩去,倒是自在。
我在心裏默算了一下日子,才發現今原來是清明節,難怪這麼多的鬼魂出現。
據清明節的時候,在冥界的鬼魂會回到人間來探望親人,而人間祭祖所點燃的香燭,便可以為他們引路。
當然,人們也想出了一些奇特的習俗,乞求能夠祛病消災。
恍惚中,我似乎回到了八歲那年。
八歲生日的時候,我終於複明,才知道原來失明時鬼怪縱橫的世界,是有山有水的。當然,還有一種和靈魂極為相似的、被稱為人類的東西。
如果靈魂還沒有消散的痕跡,我常常會把它當成人,當然,多數時候我會把人類當成剛離體的靈魂。
為了讓我分辨清楚人和靈魂,佐岸一開始帶我去公墓,再後來便帶著我奔波在各個鄉村的亂葬崗。
現代人大多數都是無神論者,對埋葬死者的事也就少了許多忌諱與程序。所以在公墓裏,常常會有靈魂在去往冥界之前,裝作人類混雜在人群裏,看親人最後一眼。
雖然可以隨意逗留,但也使得它們會過早消散,很容易和人類區分開。
而在消息不流通的鄉村,下葬依舊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死者的靈魂剛離體就會被後人們恭敬地送上路,等到頭七那,又會完好地回來看上一眼,以了斷生前掛念。
我雖然能夠分辨出公墓裏的靈魂,一旦遇上鄉村的靈魂卻依然常常認作人類。
四月清明的時候,佐岸帶著我上山。那有一戶人家的人去世剛過三,正要把骨灰下葬。送喪隊伍裏站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女人,哭得悲慟地。
佐岸沒告訴我死的是什麼樣的人,他要我從隊伍裏找出死者的靈魂。
但我看來看去,哪個都像靈魂!抱怨道:“那個女人哭得太厲害,我都沒辦法專心找了。”
“那就捂上耳朵。”佐岸教導起我來的時候,總是非常嚴肅,一反平時的溫和謙順。
我沒辦法,在山丘上眺望了一會兒,又嚷嚷:“阿佐,我餓了。”
“先找出來。”佐岸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看也沒看我一眼。
我蹲在地上耍賴:“我早飯隻吃了一點,我餓了!”
我的確實是實話,隻不過早上我是故意吃得少一點,這會兒是真餓了。
佐岸沉默了一會兒,大概覺得我的是真的,無奈道:“那您呆在這,吾去去就回。”
話音剛落,佐岸幾個閃身已經消失在山丘。我回頭看了看,確定佐岸走遠了,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那邊有些偏離了送葬的方向,但之前我還注意到有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人類在那邊玩耍。
佐岸,我是人類,不是一個靈魂,或是一個精怪。我不懂,我想去看一看,我到底和這些東西有什麼區別。
山丘的另一邊是一片平緩的山坡,山坡有一半草地,還有一半灌木綿延,平時似乎是孩子的遊玩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