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恨亡(1 / 3)

九月十七,吉,宜嫁娶。

清秋的晨曦顯得格外涼爽宜人,天剛蒙蒙亮,葉府已是上下燈火通明,人聲熙熙攘攘,顯得十分熱鬧。雖忙碌但井然有序的下人們臉上均揚著喜悅的笑容。

今日,乃是葉家二姑娘出閣的大喜日子。

相較於別院的鬧騰,玉蘭苑反倒寧靜如水。

一盞青瓷油燈幽幽的燃著,豆大的火光時不時跳動幾下,發出啪啪的微響,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蘭香,聞起來讓人既清心又安神。

“碧荷。”一聲細弱的叫喚打破了屋內的靜謐。

“姑娘可是醒了?”半臥在外間軟榻上守夜的碧荷正處於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到叫喚,一個激靈驚醒過來,急忙起身披衣,端起桌上的燈盞就進了裏間。

“嗯。”湖藍色的幔帳微微晃了幾下,“什麼時辰了?”

“剛卯時,天色還早,姑娘怎的不多睡一會兒?”碧荷小心翼翼的將燈盞擱在桌上,利落的撩起帳子,用銀鉤掛好後輕柔地扶起葉錦瀾,取了一隻軟枕,讓她半靠在床頭。緊接著轉身從特地置在床邊的小桌上拎起汝窯白瓷釉富貴花開暗紋的茶壺,倒了杯尚帶餘溫的清茶,捧到床前。

二姑娘自幼體弱多病,睡醒後定然要喝一杯溫熱的茶水,否則便會咳喘不止,這習慣讓玉蘭苑就算到了夜裏,也會有下人每隔個把時辰便換上一壺熱茶,以備不時之需。

葉錦瀾小口的飲下大半杯茶水,嗓子裏細癢的感覺才緩緩壓了下去,不由鬆了口氣,將茶盅遞給碧荷,“外院,是否很忙?”

雖然玉蘭苑的位置有些偏遠,但總歸是在葉府內,所以遠遠傳來的喧嚷掩也掩不住。

碧荷聽著一愣,忙笑道:“昨晚上大太太親自囑咐,說今兒個姑娘出閣,怕太鬧騰了姑娘身子吃不消,因此催妝之前讓姑娘好好歇息,等全福夫人進門後再讓姑娘起來。”

“母親昨晚來玉蘭苑了?”葉錦瀾秀眉微蹙,“我怎麼不知?”

碧荷俯身,將葉錦瀾身上有些滑落的絲被往上掖了掖,輕聲說道:“大太太來的時候,姑娘已經歇下了,太太怕擾了姑娘便沒讓奴婢來喊。”

葉錦瀾眉間漸舒,半響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都怪我這身子,累著母親了。”

葉府現任大太太韶氏是繼室,並非葉錦瀾的生身之母,其母沈氏也就是葉府嫡妻大太太早在葉錦瀾幼時便故去。話雖如此,但韶氏對葉錦瀾的寵愛葉府上下有目共睹,無論是吃的穿的還是各種花銷用度,非但沒有絲毫克扣,甚至比起韶氏的親女有過而無不及。

因此,葉錦瀾對韶氏,自然也是百般信賴。

“姑娘再小歇一會兒吧?”碧荷借著忽明忽暗的燈光打量了下自家姑娘,隻見葉錦瀾臉色蒼白,一雙秋水剪瞳雖然在光亮下熠熠生輝,但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卻瞞不過碧荷的眼睛。想來姑娘一夜也沒睡安穩,於是忍不住開口勸道:“大太太說,安遠侯府來催妝,怎麼也得巳時過後。”

“休要胡說!若是閑得慌,就去換壺熱茶來。”提及安遠侯府,葉錦瀾白皙的臉上不著痕跡的飛起一抹嫣紅,慌忙垂下的眼皮掩蓋了眸中蔓延的羞澀。

碧荷知是自己的話臊著葉錦瀾了,暗地裏吐了吐粉舌,忍笑捧起桌上的茶壺退了出去。

待門合上,葉錦瀾才抬起眼,望著透過窗欞灑落在床前的月光愣愣出神。

韶氏待她是極好的,就連終身大事也是千挑萬選,經過她首肯才定下,隻是她現在還覺得像在夢裏一般,有些不敢置信。

那個溫文爾雅,如蘭芝玉樹般俊朗的男子,真的要成為她的夫君了嗎?

多少個靜謐的夜晚,那道欣長的身影時常在她夢中出現,常說流年似水,不想那張模糊的麵容反倒隨著時間愈加清晰,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他總是帶著儒雅的笑容,宛如玉蘭花上的晨露,清透瑩潤,不經意間落下一顆,卻讓她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漣漪。

那時,尚未及笄的她正與姐姐在玉蘭苑中嬉戲,眼睛上蒙著絲絹,鼻尖縈繞著玉蘭花馥鬱的香氣,磕磕絆絆間伸手扯住的,卻是他的衣裳......

後來才知曉,他原是父親宴請的貴客。

再後來,寥寥可數的相遇中,他總是站在最遠的地方,卻送來最溫和的笑意。她隻能矜持的回禮,輕步離去,但心裏卻是歡喜的。甚至不顧一切離開自幼居住的瀾園,搬到偏僻的玉蘭苑中。隻因玉蘭苑,是與他初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