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簷走壁的淩君,幾乎是與羲氏同時進的院門,他飛躍直下擋在羲氏身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剛吐出了一個“娘”字,便覺得眼前的世界顛倒暈轉起來。
站在正房門口的凊葳,目睹了羲氏一手輕鬆的將淩君撂倒在地的全過程。嚇傻眼的她,倒沒有全然失神,依稀記起羲氏原也是會武功的。隻因淩芸的祖母不喜羲氏舞刀弄棒,再加之有淩芸那時候難產,用了虎狼藥,若非因她自習武,身子骨硬朗,幸而沒有丟了性命,但精氣也被掏去了不少,之後便遵照醫囑,常服補藥調理氣血,得以延續生命,卻再不能同阮戎歆沙場並肩了。
可是,瞧著羲氏的架勢有些不對頭,若是給她一把刀,倒像是要大開殺戒了一般。
凊葳似被打雷震得明白過來,慌亂中看秋菊正跪在門口正中,對著羲氏連連磕頭,於是,借著倒地的淩君拉扯羲氏裙擺,擾亂她前行的間隙,踉蹌向後,背著手扒著門框,順手扯住的身邊那個幾乎被嚇破膽,正向下癱去的翡翠,奮力將她推搡到自己身前作掩護。
“淩芸!淩芸!”凊葳似那被踩了尾巴的貓,跌跌撞撞的橫衝進到裏間,“快!二嬸來了,快走,你快走!”著掩上門,想要去用門閂反鎖住門,卻怎麼也扣合不上。
相比凊葳炸毛的樣子,反觀淩芸倒是淡定得很,“往哪走?”
凊葳一怔,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啊?”轉瞬回過身,開始語無倫次起來,“走啊!你還愣著幹什麼?你還不快走,你等著被二嬸逮住,抓現行嗎?”著大步上前拉起坐在景昕身邊的淩芸,慌張道:“走,從後窗跳出去!你輕功那麼好,趕緊的,直接翻牆出去!”
歪在床上的景昕轉頭瞅著碧紗櫥外人影閃動,幽幽道:“來不及了。”
玉娟跑進門的時候,隻看東間的隔扇門還在搖擺不定,剛一探頭往裏看,便從寢室裏麵傳出一聲脆響,未及反應,緊接著一聲尖叫,驚得她登時立在了原地。
此刻的凊葳一手緊捂著嘴,一手扶著大櫃的邊棱,後背緊靠在櫃門上,勉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癱坐下去。
看一行清淚從羲氏那恨鐵不成鋼的臉上滑落,見她咬牙切齒,作勢又要揚起手,景昕赤腳下床,先於羲氏身後的淩君一步,一把將淩芸護在身後,生生替淩芸受了羲氏的第二掌!
羲氏此舉,惹得自服侍在旁的荷心都愣在了原地。從未見過如此氣急敗壞的羲氏,在荷心心中,羲氏是最有主見,最懂得審時度勢的女子。
羲氏十四歲那年,隨陰氏入京時偶遇阮戎歆,對他一見鍾情,立誓非他不嫁,之後毅然決然的追隨阮戎歆上了戰場。陰氏與羲庭為了成全她,主動上書燁帝請求賜婚,卻不想,當燁帝的聖旨在阮戎歆麵前頒布的時候,羲氏才知道,原來,阮戎歆隱瞞了所有人——他,早已與淩君的生母私定了終身。而他若娶了自己,便再無法給淩君生母正室的名分了。是以,她選擇了退出,承諾願意取消婚約。待到阮家軍凱旋而歸的時候,淩君的生母因難產已離世,阮戎歆因不知淩君生母有孕,又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麵而一蹶不振,一時間,靖城之內流言四起。阮家長輩為保阮家聲譽,再三前往襄城向陰氏、羲庭求親,見此,羲氏為保阮戎歆的名聲,主動應承下來,對外宣稱淩君是她與阮戎歆未婚孕育的兒子,雖有燁帝聖旨在先,但此事終究是無法遮掩過去的,而她便在這滿城風雨中嫁入了阮家。
婚後的日子並不圓滿,盡管羲氏對淩君視如己出,恭敬孝順公婆,無微不至的照顧著阮戎歆,但彼此間皆因各自的愧疚而產生或多或少的隔閡,相敬如賓已屬不易。年輕氣盛的阮戎歆滿心懷著建功立業,出人頭地,又因邊境動亂,他常年不在家,羲氏為了能跟他培養感情,帶著淩君隨軍。
阮戎歆生性豪放,治家如治軍,日常言語中難免會誤傷羲氏,而羲氏本是羲家長房獨女,自嬌生慣養,她自認為已為他付出甚多,處處以他為先,卻不想換來同床異夢,連半分感激憐憫都沒有。所以,吵架便成了他們這對少年夫妻的家常便飯。
直到淩芸出生,羲氏的難產觸動了阮戎歆心底最軟弱的地方,他才真正意識到羲氏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之後,二人的婚姻才算是真正的開始了。
正因自己的婚姻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幸福,羲氏對淩芸的婚事慎之又慎。起初與蕭家指腹為婚的時候,羲氏便與阮戎歆大吵了一架,惱他為了籌集軍需,竟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賣出去了。
可當年營南省湖、渤兩州沿海因台風受災,洪水泛濫,而河東省營州、直隸省海州全境及海西省晉州中東部地區皆逢百年間罕見的大旱,朝廷為賑災而致國庫空虛,與此同時,嶺北省寧州西北戰線長,後方補給不利,無奈之下,阮戎歆才出此下策,與蕭家聯姻。
事已至此,羲氏也無力阻攔,因為當時的阮家軍,真的很需要家財萬貫的蕭家支持。為了觀察考驗蕭旻岐,直到淩芸九歲的時候,羲氏才允許阮戎歆與本來早該下聘的蕭家訂下婚約,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最是本分老實的蕭旻岐辜負了淩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