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佩斯的夜漫上來。鏈子橋頭的獅子,溫柔又凜冽。
陸晚風站在橋頭,看見布達王宮的燈火倒映在墨藍色的多瑙河上。映得河麵璀璨,一晃一晃,淚珠一般。
“你看這獅子,威風凜凜,但是眼神裏又滿是溫柔……”
她想到她十八歲那年,梁伯安帶她一路漫遊歐洲。走到布達佩斯,已經是最後一站。他們在布達佩斯待了半月有餘。
安靜的,每走過同一片街區。陽光穿透樹蔭,就靜靜的坐著。
梁伯安,他舍不得離開這裏。
“是呀,看這獅子,溫柔又凜冽,像你。”梁伯安轉頭看向陸晚風。她的長發隨風飛揚,略過她不諳世事又明亮溫婉的麵龐。那時她剛剛成年,這歐洲的旅行便是梁伯安送她的成年禮物。他想讓她做一個心胸寬廣的女子,去看不同的生活方式,看喜怒哀樂在世界上每一個角落上演。這樣以後,即使悲傷,也能明白是人生必經的旅程,也不會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裏。
陸晚風抬起手來,去摸梁伯安泛青的胡渣。“可你就是我的世界啊,伯安。”
多瑙河上秋的晚風,帶著一絲絲涼意。梁伯安嘴角上揚,露出幹淨又純粹的笑容。他,“布達佩斯,是這個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等以後老了,有這一捧多瑙河水,再有晚風,便可來此了卻一生。”
“你指的是哪一個晚風?”陸晚風調皮的拿手指戳梁伯安的臂膀。這帶著年輕氣息的身軀,她是那樣熟悉。
梁伯安沒有回答。可她看得出,他眼裏浮上來的霧氣。
夜深了。他的手撫摸她的長發。“走,晚風,我帶你回去。”
根本就,不用回答。她便跟在他身後,隨他走。
可如今,陸晚風已經在布達佩斯停留數月。她想著梁伯安如此眷戀這個地方,萬一,他是一個人來了這裏。於是大大的街區都翻了遍。去到每一個中餐館,打聽梁伯安的消息。
但,讓人失望的,毫無音訊。
陸晚風走上拉達伊街,一個戴廚師帽的歐洲老爺子,站在餐廳門口招呼她進去。她便遂了這老爺子的心願,吃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與人方便的心情。點了簡單的食物,順便要下餐廳的ifi。已經太久沒有和外界聯係,這一次出遊,仍然沒有梁伯安的消息。她覺得有些倦了,想要回去了。
其實,國內並沒有什麼人找她。她已經將自己的事情處理的很好。辭退了公司的職務,老板仁慈的給了她三個月的工資,當作旅行經費。走之前,將房子托管出去,要求物業每周打掃兩次。
連花花草草都一一安置好。
爾後與朋友道別。
那在機場,她隻身一人。連最好的朋友楊姹都沒有來送她。這些年,她去了太多地方。要把與梁伯安一起到過的地方都翻一遍,也可謂是萬水千山。身邊的人早已習慣,可這次倒是大手筆的,連工作也辭了。一副找不到梁伯安誓不歸的架勢。
打開微信,隻有楊姹發來的語音。
“晚風,我今遇見了梁伯安”。楊姹的聲音越過一萬公裏的距離,仍然清晰可見。一萬公裏之外,她終於終於,在兩年後聽到了梁伯安的消息。
“隻是,晚風,梁伯安可能要結婚了,我看見他攬著一個女子。”
陸晚風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雙手掩麵,她本想低聲啜泣,卻忍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
突然在安靜的餐廳裏失聲哭泣,是怎樣不禮貌又失態的行為。她都忘了,梁伯安在她長大的過程中曾經反複告訴她,要高貴的活著。他要她不為一切低聲下氣,名利、金錢,在這世間不過是過眼雲煙。
“晚風,我願你高貴而優雅的活著。”梁伯安。
可他終究不知道,為了尋他,陸晚風在大風雪的紐約,被人推倒在地上,還要爬起來,“求求你,告訴我伯安在哪裏”。為了他,她早已活得沒了尊嚴。
那日,她偶然間問到那個華人,是否聽有一個叫梁伯安的人。那人猶豫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她便糾纏不休,幾日守在那人家門前。那人終於不能容忍,打開門,將她推倒在地。她是個瘋子,是個神經病。
後來,陸晚風隻記得,自己並沒有想太多。從被人踩得肮髒的雪地爬起來,還跑到人家跟前,,“求求你,告訴我吧,梁伯安到底在哪裏。”
兩年時間,區區七百多,思念把她踩進泥土裏,她早已不是當年的陸晚風。
一個西裝革履的歐洲男人走過來。修長的手指,輕撩她的發梢。待她抬起頭來,那男子遞過來一隻手帕。淡雅的格子,帶著西洋杉的氣息。也是梁伯安的氣息。
“AreyuK?Dn’ry,yunglady。”那歐洲男子輕拍她的後背,安撫她停止哭泣。捏著手帕,陸晚風跑出餐廳。一瞬間,她仿佛聞到梁伯安身上的氣息。是西洋杉的氣息,苔蘚的氣息,大風雪的氣息,和多瑙河上晚風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