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頭愣了半天，才輕輕歎口氣：“一班。”
“靠，”我完全不再計較剛才他對我的不敬，瞬間覺得自己能像他小妹簡直是一種莫大的榮譽，那兩個實驗班是清北班百分百上線“你小妹是個牛人啊！”
“是啊。”他看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估計又是在糾結實驗班的問題。
主席台開始一片混亂。各個班級的家長代表上台抽簽選擇班主任，我百無聊賴地低頭玩相機。
翻到大叔和相如的那張，忍不住笑出來，歪頭仰視身邊臭著臉的相如。
也許是側麵的角度彌補了小眼睛的劣勢，挺直的鼻梁和深刻立體的骨骼構架讓他這樣看上去遠比正麵好看。我想都沒想，抓起相機就照，那一刻，陽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時機好得不得了。
然而，“哢嚓”一聲吸引了包括相如在內的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我保持著照相的方向和姿勢，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一行為。
“你……”相如麵色尷尬。
“我……”我突然鎮定下來，“同學，你讓一讓，擋我鏡頭了。”
……
他淡定的眼神戳穿了我所有的偽裝。
相如耷拉著眼皮譏諷地看著我，往旁邊一閃身，剛才被他的腦袋擋住的大太陽就在取景框中金光燦爛地晃瞎了我的狗眼。
我們班主任居然是我爸相交20年的初中同學，叫王平。今年剛從四中調過來，人生有時就是這麼巧。
排隊進教室的過程中就聽到很多家長不滿的抱怨聲。
“剛才穿亞麻連衣裙那個女的，非要上去代表大家抽簽，也不征求意見就自己往台上走，那是誰的家長啊，也真好意思。”
“就抽到這麼個才調來老師，還是男的，能管好班級嗎？第一次教課，什麼水平都不知道。”
“看那長相就鎮不住這幫學生。這班級要是亂套了可怎麼辦哪。”
我突然很好奇。
三十年後，我也會成為這樣為了子女成天瞎操心毫無邏輯和涵養的大嬸嗎？
又或者，富有邏輯，富有涵養，可是從不為子女慌亂，就像我爸我媽？
我突然轉過頭去看相如。教室的座位並沒有分配，大家都是隨便坐，很自然他又坐在我身邊。那一刻，我腦子裏麵有個荒謬的問題，這個男生要是當爹了，跟兒子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教室裏麵每一個用淡漠表情掩飾期待和興奮的孩子，每一個自以為站在比同齡人高出一大截的平台上的佼佼者，每一個充滿了各種期望和目標並誌在必得的未來贏家，三十年後，會是什麼樣子呢？
假期見各種親戚，被大人摸著頭誇獎，他們說，哎喲，振華啊，進了七中不就等於一隻腳踏進北大清華了嗎？
我笑。
當年我的初中同學何麗，在我們心裏，也等於是一隻腳踏進了七中。然而真正決定命運的，是另一隻腳。
我輕輕地歎口氣。
相如轉過頭：“你怎麼了？”
我大腦短路，脫口而出：“你說，你要是當了爹，是什麼樣子啊？”
他滿麵通紅，我也是。
這是怎麼了？我發現，自從考上了七中，我的智商原地不動，情商卻朝著尖子生靠攏，穩步下降。
很長時間，王平在講台前整理各種即將分發的資料，班裏新同學竊竊私語互相介紹，我們卻像兩尊石雕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
就在我尷尬地偏過頭去看窗外陽光曝曬下熙熙攘攘的家長們的時候，他突然很認真地說：“保守估計，那應該取決於孩子他媽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