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以沫。很久以前,我是一個頑皮的孩子。
“你……你怎麼樣?你流了好多血!”
“方方,這個瓶子,你先拿走!”
“不要,我不要丟下你,我不要一個人走!”
“快,快,時間來不及了……”
我臥倒在床上,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揪著床單,勉力用左胳膊撐起身子,抬眼看著假想中正在哭泣的方方,擺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淒美又很壯烈的微笑。
這個時侯要是能吐血就好了。
我愣了兩秒鍾,翻身爬起來,光著腳丫吧唧吧唧跑到客廳裏使勁兒提起暖水瓶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喝了一小口,含在嘴裏沒有咽下去,然後轉身吧唧吧唧跑回小屋,跳到床上再次臥倒,繼續用很痛苦的表情抓著床單,把上麵的牡丹花紋揪出了汗涔涔的褶皺,然後仰臉繼續淒美地微笑。
緩緩地,掌控著力道,讓溫水從右嘴角流出來。
眼前的方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但是說不出話來自然說不出話來,因為方方也是需要我來配音的,而我正含著一口水。
於是隻能在腦海中模擬著方方的聲音,“你不要死,不要死!”
“鮮紅的血”流到了下巴上,滴答滴答落在床單上。
死定了,忘記床單會被浸濕,媽媽一定會罵我的。
於是決定就吐這點血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我趕緊把剩下的小半口咽了下去,伸手拽過瓶子,推到根本不存在的方方麵前“一定要……一定要……送到……”
眼睛裏的神彩漸漸隱去,隻留下一片幹枯黯然。
我無力地垂下頭,麵朝下安靜地死在了戰火紛飛的修羅場上。
兩秒鍾後我“騰”地躍起來,轉了個方向跪在床上,用左手捂住嘴巴,努力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醒醒……你不要嚇唬我啊……你醒醒啊,醒醒!”
現在我是方方了。
方方伏在地上,搖著頭,含著淚,一遍遍地哭喊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騙我的,你是騙我的!”
……
媽媽端著熱乎乎的高樂高,推門的手停在了半空,嘴角抽動許久,最終還是歎口氣,轉身離開了,走到外婆的房間,看著鐵架上的鹽水瓶說,“媽,五分鍾以後差不多就能拔針頭了。”
外婆點點頭,“以沫呢?”
“正在犯病。”
……
方方終於還是從悲痛中走了出來,我用左手拽過身邊的瓶子,淚眼朦朧卻又無比堅強地攥緊了小拳頭,“我發誓,一定會把聖水帶給他們的!”
所謂聖水,就是裝在外婆曾用過的輸液鹽水瓶裏麵,用膠塞封存著的,自來水。
方方舉高了瓶子,我把右眼貼緊了圓柱狀的瓶身,初春三月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通過瓶子,在我眼底鋪陳出一大片明晃晃卻又不刺眼的燦爛明媚。
“我看到了光明。”方方深情地說。
門外路過的媽媽聞聲絆在了門檻上。
方方摟緊了瓶子,警惕地看著四周。她忽而匍匐在床上靠四肢緩慢爬行,忽而魚躍起身,貼近牆壁屏住呼吸。在不大的小屋裏麵,她穿越了魔界的千山萬水。
“方方,方方變!”
她靈巧地施展魔法,變成了一隻小兔子。我用板牙咬住下嘴唇,然後努力將上嘴唇翹起來,作出兔子臉,然後在床上一蹦一蹦,越過腦海中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終於,到了。”
她站直身體,毫不畏懼地看著眼前青麵獠牙一臉獰笑的大魔王。
然後轉個身,雙手叉腰,腆著肚子綻開一臉獰笑,“哈哈哈哈哈,我喪盡天良的詭計竟然被你發現了,不過沒關係,你的死期已經到了,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個稱自己喪盡天良的,頗為謙虛的大魔王。
再轉身,從床上撿起瓶子,摟在懷裏,“你!你!你……你去死吧!”
好像不大對。
“你……”我放下瓶子皺著眉頭開始認真思考,作為一個孤膽英雄,此時她應該說些什麼?
“你為所欲為的日子已經到頭了,覺悟吧,看我替天行道。”門外忽然想起媽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