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低了頭，似是一幅恭敬溫順的樣子，然而挺直的脊背卻暴露了他對君權皇權的不屑一顧。程浩哆哆嗦嗦地上前，親自接過那幅畫呈給嵐曜，嵐曜打開一看，那畫軸上繪著宮闕萬千，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層巒聳翠，飛閣流丹。大片大片的楓林點綴於桂殿蘭宮之間，似雲蒸霞蔚一般，妙筆生花，栩栩如生。
“真是丹青妙手！”他忍不住撫掌讚歎道，抬眸迎向遲岄，“那朕就多謝遲先生這一卷山水了。”
“陛下不必客氣。”遲岄淡淡一笑，殊為怡然，卻是聽得隨行官員們倒抽了一口冷氣。不必客氣？這是庶民該同君主所說的話麼？
好在嵐曜並未在意，他素來禮賢下士，遲岄又是辛知微的學生，對遲岄寬容相待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遲岄也顯然是參透了這一點，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客氣，“若無什麼事，在下就先回去了。家師還等著在下回去替他抄寫琴譜呢。”說到此處，又抬眸含笑睨了楚惜一眼，“師妹，不同師哥回去看看師父麼？”
楚惜隻做未聞，冷若冰霜地站在嵐曜身後，戒備地握緊了腰間的劍。見她一臉淡漠，遲岄冷笑了一聲，也不待嵐曜開口，抱拳做了個告辭的動作便啟身飛去，如同白鶴一般，身姿優美矯健。
一時遲岄去得遠了，嵐曜仍是望著他臨去的方向，臉上沉穆得看不出任何波瀾。程浩惴惴不安地上前，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陛下？”
他這才回過了神，揮了揮手道了一句“大家繼續行進吧。”便轉身登了車，一切平靜得似乎從來沒發生過，禦駕隊伍浩浩蕩蕩地駛進了金墉城。
午時，嵐曜在城中設宴款待隨行人員與洛陽本地官員，酒酣飯飽之間，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洛陽學風濃厚，人才濟濟，這一切都賴以白鹿書院之功啊。”
“朕也該去拜訪拜訪庾院首，感謝他為我皇鄴輸送這麼多的俊才了。”
程浩一心隻想早點送走這尊大佛，聽到這一句，一顆心幾乎蹦出胸腔來，以為他仍是要追究遲岄的事，到時候自己可是脫不了一個看管不嚴的罪的。忙陪笑道：“白鹿書院在白鹿山上，山路崎嶇，陛下遠道而來，沿途辛苦，不若先在城中修整一段時間吧？”
嵐曜點點頭，“也好。這洛陽城中風煙鼎盛，文化繁阜，朕得先在城中多轉轉才是。”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若就在今日吧。朕想微服私訪，自個兒在洛陽城中走走，也好感受一下這前朝王都的氣息。”
程浩頓時噎住，差點沒哭出聲來，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叫他多嘴！
什麼修整一段時間，與其任憑聖上在洛陽城裏閑逛，倒不如讓他去白鹿書院溜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