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中軍帳中出來後，二人撐著傘慢慢往回走。左右無人時，寧澈壓低聲音道：“……蘭亭都已經將城中的事同我說了。謝婕妤果真對你不懷好意，你又何必事事牽掛著她。”
他知道，她是真的放心不下謝以蓴。
“她終究沒有對我下手。”以棠輕輕歎息，神色有些恍惚，“也到底是我的妹妹，是我回家之初第一個對我好的人。這份情誼，我不會忘記。”
知勸她不得，寧澈便沉默著沒有說下去。二人撐傘在大雨傾盆中走著，雨水順著傘沿傾落飛旋，瓢潑成簾。
寧澈替以棠撐著傘，雨傘朝她傾斜了大半，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裳他也恍然未覺。以棠伸出手去接了一捧清淩淩的雨水，疾亂的雨點砸在她手上，微微的刺痛。她歎一口氣：“雨好像越來越大了。”
“咱們能挺過去麼？”她望著雨傘外濃黑如墨的雲層，眉間若有深憂。烏雲遲遲不散，以她在水國生活多年的經驗，多半今晚還會下個徹夜。她不禁有些擔心，黃河水位今晚會不會漫過堤壩。
寧澈亦抬頭望向天空，微顰的修眉漸漸舒展，沉聲地道：“一定會。我相信陛下。”
天色漸黯，城中白衣寺的方向響起了暮鼓聲，還如往常一般，渾厚而綿長的聲音傳遍了城中每一個角落，像是敲在了眾人心上，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以棠側耳聽了一會兒，忽地驚起，“誰在擂鼓？”
林堂洪水浸淫已久，白衣寺的僧人早已逃了出去，寺中空空如也，被用作施粥之所。縱是有後來逃回來的僧人，也是隨流民一起安置在裏坊之中，白衣寺此時怎會有僧人擂鼓？
“咱們去看看吧。”寧澈亦沉眉道。攔過一輛馬車，二人登車朝白衣寺的方向駛去。途中經過安置流民的西市，卻見坊中的百姓皆出來了，不同於往日的吵鬧爭執混亂不堪，俱是虔誠地望向白衣寺的方向，無比的沉靜，仿佛被那鼓聲給予了力量。
以棠挑簾望了一晌，心中微訝。看來這白衣寺在當地的影響力還不是蓋的。依她之見，這鼓聲莫不比陛下的親自勉勵還來得振奮人心。又是誰在這個時候，擂動了暮鼓呢？
鼓聲一聲聲近了，馬車在白衣寺前傾軋停下，以棠跳下馬車，一柄竹傘立刻懸在了她的頭頂。寧澈把著傘從車上跳下來，二人對視一眼，朝那寺中走了進去。
白衣寺是屯放糧食與施粥的地方，建在城中最高處，背靠小東山，地勢絕佳。山門前，以棠問著那守門的兵士：“何人在此擊鼓？是陛下的授意麼？”
兵士卻搖搖頭，應道：“大人，是工部一位姓蘇的先生在擊鼓。”
蘇？
以棠心中一滯，愣了一瞬，抬腳走了進去。此時不是施粥的時間，寺中寂靜欲死，被洪水吞噬過的土地泥濘滿路，烏鵲烏拉拉棲了滿寺。二人循著鼓聲而入，終在一株盤虯臥龍的枯樹下，覓到一抹青色的清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