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鎮近年越來越繁華了。”
青衫公子斜頭看窗外車馬喧囂的街道,笑道。
“這下間,但凡是知曉點江湖中事的,又豈沒聽過‘桃花老人’的名頭?桃花前輩他老人家就在桃花山上,仰慕其名聲的人自然會絡繹不絕前來桃花鎮上。”對麵那粗獷大漢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砸吧嘴道:“這酒忒貴……味道卻還湊合,隻是不太烈,不盡興啊。”
青衫公子憋住笑,心裏暗想:你這頭蠻牛喝起來什麼都跟白開水似的,自然是喜歡酒愈烈愈好,這桃花釀在佳酒琳琅的江南都算的上名號,在你口中就隻是湊合。若是創造出桃花釀的酒匠聽了,怕是會氣得吐血幾升吧?
粗獷大漢又喝了幾杯,然後把酒杯重重放下,顯然喝得不盡興,對酒肆喊:“上一壇高粱酒!”自己斟了一杯酒,喝光後,臉上的怒色消掉不少,又跟青衫公子講話:“近來可是要舉行桃花山會了,我聽到一些野路子的消息,桃花老人打算在這次的山會上收個關門弟子。”
“……”青衫公子沉默了片刻,才遲疑道:“桃花前輩他……”
粗獷大漢點頭,沉重道:“想來時日不多了……若非如此,也不會想收弟子。桃花前輩此次放出消息希望各路青年才俊廣聚桃花山,好讓他看看現今的江湖的青年才俊是何等意氣風發,怕是暗埋了這一層意思。”
“即便是桃花前輩那等英雄也敵不過時間……”青衫公子喃喃道。正當兩人話的時候,高粱酒搬上了桌,粗獷大漢抓起酒壇,斟了兩個大碗,揚聲道:“楊兄,我倆幹了這杯,大丈夫行事何必管那些有得沒得,有了煩惱就痛痛快快喝他個底朝,酒醒後自然一切都忘了。”
高粱酒太烈,青衫公子本想推辭,可鬱積在胸膛處的愁悶確實使他難受,於是一股俠義豪情直抵咽喉,“好,幹!”
粗獷大漢哈哈大笑,碰杯後一口飲盡。青衫公子卻被嗆得眼淚直流,俠義豪情頓時化作了一陣雲煙,隻剩下滿腹的火辣感覺。
粗獷大漢瞧著,又是大笑起來:“徐兄啊,再來一碗如何?”
青衫公子忙不迭擺手作罷:“我怕再一碗下肚去便看不見今日的夕陽了。”
粗獷大漢也知道一般人決計喝不慣高粱酒,麵前的青衫公子一整碗下肚便滿麵酡紅,也不再,就著盤裏的牛肉自斟自飲起來。
剛剛送酒上來的酒肆縮在一旁聽他二人談,聽到桃花老人要收關門弟子時,那黑瘦的臉龐上黯淡的眸子透出光亮。即便他不知道桃花老人是誰,但聽喝酒的那二人談起桃花老人時敬稱為“桃花前輩”,語氣又畢恭畢敬,想來那桃花老人的實力與品德皆是江湖裏有口皆碑的。若是可以拜他為師,自己的願望就想必能得以實現。
酒肆叫程六,兩年前來到這酒樓當酒肆,平日裏默不作聲,幹活任勞任怨,掌櫃的即便不清楚這個瘦孩的來曆,看他做起事來的勤快勁也不忍心趕他出去。程六平常不幹活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酒樓後院那顆桃花樹下撐著腦袋望向北方,沒人打擾的話能怔在桃花樹下一整,其他的酒肆覺得程六性情古怪,也就不願同他交往,因此沒有人知道這個瘦子腦袋裏裝著什麼想法。若是那些酒肆曉得了程六近乎無稽之談的想法後怕是會笑掉大牙。
掌櫃的望見程六在一旁側耳偷聽他人談話,語氣不由變重:“六!快點去幹活!”
程六正聽到那粗獷大漢同那青衫公子講:“距四月十五那日也沒幾了,現在桃花鎮上彙聚的英雄可是越來越多了,真是期待桃花山會那日的光景……”便被掌櫃的嗬斥拉回思緒,於是垂下腦袋眼睛發亮的埋頭幹活。
正值酒樓生意的旺季,一日忙到晚都閑時間不夠,也不怪先前掌櫃的嗬斥程六。是夜,程六拖著疲憊的身子洗過臉後,走入他的房間——一間廢棄的柴房裏。昏暗的燭火映著程六黑瘦卻顯出專注神色的臉,他打理自己為數不多的衣服,細細整理折疊,放進包裹裏。之後程六又從東邊的牆磚裏拿出自己積攢兩年的積蓄,一共是六兩碎銀,心翼翼放到袖帶裏。做好後程六把蠟燭吹滅,上了床。
包裹被程六放置在一旁的櫃子上,蠟燭已被吹滅,程六睜著眼看漆黑的房頂,在想於他而言還沒有絲毫關聯的桃花老人的模樣。程六喜歡想許多許多事情,坐在桃花樹下時想的就是跟爺爺在一起的時光,爺爺跟他講很多很多有關江湖的故事,有關於恩怨情仇的,有關於俠肝義膽的,情節跌宕起伏,故事引人入勝,一個個俠客的義薄雲勾動了程六的心髒。那些故事像是一個引子,把程六滿腔的熱血都引到了喉嚨處,程六眼睛發光立下誌向要當一個真正的俠客行走在江湖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走時風姿瀟灑不留姓名。
但是程六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桃花老人的模樣,他隻是知道桃花老人是一個德高望重的高手,然後……大概是一個拖著長長的胡須的老人,拄著拐杖,老態龍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