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皇宮內院,一臉汗珠的朱由校正對著手中的一塊上好金絲楠木揮汗如雨。
大明皇朝的下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從嘉靖皇帝開始,越來越不耐煩的一件事兒,仿佛在老朱家的龍子皇孫裏達成了共識,那就是上朝。
朱由校自然也不例外。
隻是比起他祖輩煉丹大師嘉靖、守財奴萬曆兩位皇帝,他的愛好又獨特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年少時受過什麼刺激,這位皇上不愛美女婦人,而唯獨對木匠活兒情有獨鍾。皇上睡的床,寫字兒的龍書案,乃至寢宮內的屏風,無一不是出自自己的手。
他不是不想上朝,隻是麵對著滿口道德文章,侃侃而談的文官們,實在提不起興趣。每當那些朝臣們引經據典,拋出大段大段的古人聖訓,他便恨不得砍了那些人的腦袋。
原因很簡單,他聽不懂。
朱由校沒經過什麼很好的教育,在皇子中也不算出類拔萃的類型,若不是光宗皇帝隻二十八駕崩,若不是內宦和東林黨出力,自己甚至很有可能沒這個機會登上皇位。從心裏,這位少年子登基之初,未必不想在朝政上有一番作為,隻是隨著每日裏朝會文臣們幾年如一日的勸諫,言官們一個個梗著脖子的挑刺,朱由校的耐心終於被消磨光了。
曾祖萬曆四十八年不朝,大明如何?百姓如何?百官如何?帝國依舊,百姓依舊,文武百官,依舊!
隻是他不知道,萬曆四十八年不朝是不假,可並不代表他四十八年不理國事。一個不會控製群臣,不理國事的人,別做四十八年皇帝,連四十八都不成。
此時,正是啟五年。
林楓引著來人來到關押楊漣大牢。牢房深處,意識已經模糊了的楊漣斜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上斑斑的血跡早已結痂,凝成硬塊,四肢無力的向下垂著,兩耳處,兩枚帶著棱角的鐵釘上掛著詭異的紅鏽色,見者無不心驚。
青袍人雙手緊握,身體克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問道:“敢問百戶大人,這,這便是左副都禦史,楊漣,楊大人?你,你確定沒有,沒有帶錯路?”
林楓一陣無語,這個不是,還能哪個是?終明一朝,還有哪個文臣能如此硬氣不成?反正以他前世的記憶,鐵血硬漢到如此程度的,千古,也無非寥寥幾人罷了。
林楓拱手行了一禮,肅然冷聲道:“林某便是專職看管楊大人的,如何有錯?楊大人錚錚鐵骨,林某亦是佩服,佩服!”
青袍人雙目漲紅,猛然伸出雙手擒向林楓的衣領,口中大聲喝罵:“豎子爾敢!爾等閹宦走狗,竟如此淩虐朝廷大員於斯!老夫和你拚了!”
那人著,一隻腳便猛然踹向林楓胯下,兩手更是紮撒著揮舞,就要衝上去和林楓廝打一番。林楓見狀,苦笑連連。原本就是怕擔上這虐殺楊漣的罪名,這下可好,還未等自己剖白心跡呢,怎麼這家夥就跟吃了炸藥似的衝上來了。這下也不用等許顯純炮製自己了,隻要這老頭出去在士林之中一通宣揚,自己能落下好果子吃?
九千歲未必就真心和整個文官集團撕破臉的對著幹了,那些士林中人又有多少不識好歹的,非要追拿元凶不成?不得到了最後,自己這個閹黨不放在眼裏、士林又為難的起的百戶,就得被拿出來慰藉楊漣的在英靈!
“咳。。。。咳咳。。。。”
就在林楓倉惶躲避這青袍老者追打的時候,癱在地上的楊漣,竟突然發出了數聲咳嗽。這聲音雖然不大,且帶著陣陣猶如破風箱的喘息,卻在這深牢之中,異常清晰。
林楓直覺的後脖子處涼風習習,連頭發根都有些發炸。這,他,他居然還活著,不,是居然這樣還沒死!蒼啊,厚土啊,這是什麼人啊?這體質放在前世,最精銳的殺手,特種兵,也不過如此吧?不,是遠遠不及吧!
青袍老人一聲嚎哭,撲跪在牢門上,心翼翼的抓著楊漣已經斷裂成幾截,隻剩一層皮肉連著的手指,嚎啕大哭:“文孺啊,文孺啊!”
林楓趁著老人哭嚎,連忙從牆角的水桶裏舀了一瓢水,快步走上前,遞送到奄奄一息的楊漣嘴邊。這麼多過去了,隨著道道大刑受過,這鋼筋鐵骨的老人除了更加堅硬的意誌,竟也隻能靠飲水苟活了。
青袍老人正待劈手搶過水瓢,不料楊漣喉嚨中又發出嘶嘶的聲音,半閉的雙目微微睜開,皮肉猙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