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家國大義之外,於許廣陵而言,華夏,既是文明,也是文化,既是傳承,也是造化。
同樣地得到了鑒天鏡,如果他是生長於其它的國度,那其後的發展,當是完全的另一個樣子。
“得鑒天鏡,是我之幸。”
“遇兩位師長,是我之幸。”
“而時間線再往前推移,生於華夏,沐浴在華夏的文明、文化、傳承、造化下,是我之幸。”
“聖也好,神也好,向著什麼方向和目標前進都好。根基,卻已經早早就鑄下了,從父親那裏,從母親那裏,從兩位師長那裏,也從整個的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那裏。”
源遠,流長。
前世,許廣陵既探了源,從易經那裏,從諸子百家那裏,也泛了流,從二十四史,到各種地方誌,縱橫千年,領略千家萬家。
那裏麵。
既有中央與諸候、世家與寒門的對抗,各種陰謀陽謀,謀國,謀家,謀當世,謀後世。
也有如《三字經》《菜根譚》《山家清供》《隨園食單》等等這般的佐餐小物,便如一片絕世錦繡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幾朵同樣不起眼的小草小花。
在你不經意間,湊近了,才發現,一樣是別有風味。
便如現代史上的那位陳寅恪先生,出入詩史,宗教、語言等等多有涉獵,而他的“涉獵”,也足以蔚然巍然,自成一家。
一輩子潛心於史學的研究和闡微,晚年,卻是來了一本《柳如是傳》。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和心境?
大抵是,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一生的縱橫馳騁開疆拓土之後,回到故園,栽幾棵梅樹,釀幾壇酒。
然後在一個細雨熟黃梅,梅子半青半黃的時節,燃一爐炭火,既祛著陰濕,也煮著梅酒。
淡淡的香甜,就在那炭火偶爾的劈啪中,也在那細雨一直的淅瀝中,慢慢慢慢地散逸出來,填充著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並繼續散發到天地中去……
此身固已老,此心尚年少。
此生固有涯,此意向無窮。
許廣陵把眼前別樣的“茶葉蛋”,一樣吃了一個,餘下的留給甘從式。
甘從式問:“可好吃?”
“非常好!”許廣陵道。
此岸彼岸,一水相通;前世今世,一菜相連。
不由得地,許廣陵又想起了前世那首不大氣卻相當婉約的小詞: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而他最早知道這首詞,卻是以歌詞的形式,從鄧麗君的歌聲裏。《淡淡幽情》,他母親很喜歡的一張專輯。
這一刻,從幾枚茶葉蛋中,許廣陵思起了前世。
想起了很多人。
老師,陳老,還有兩個丫頭,不知你們現況是否安好,就算不那麼好,也一定要挺住啊。
等我!
看著眼前的這一位老者,就因為這個茶葉蛋,許廣陵決定,拉他一手。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是麼?
問餘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我從天外來,重生此世間。
度你前行,不為慈悲。
隻是遇到了。
隻是你於我投緣了,也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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