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天地無限大,我獨向何方的迷茫。
而下一刻,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轉移,轉移到了畫紙右上方,古道一角。
在那個角落,一個身影,半跪在那裏。
那就是他啊!
許同輝迷茫無據的心神好像瞬間就找到了落點,一下子與畫紙中的那個身影融為一體。
然後,他好像來到了畫紙中,感受著畫紙中所描繪的一切。
說不出具體是什麼感受。
說不出。
總之,許同輝的心神被吸攝在那裏。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從傍晚來到夜晚,然後又從夜晚進入深夜。
許同輝也早已放下畫紙入睡。
但在深夜時分,許同輝突然醒了過來。
也不是沒在半夜醒過,但往常,都是在家族裏,那時醒了自然是很快又睡,不睡那是神經病。
而這時,許同輝悄悄地起了身,沒有驚擾到睡在氈蓬裏另一側的莊明堂,他輕輕地走出了氈篷。
天邊,一輪彎月低掛。
野外的夜,風拂過四野,但並不太大,整體,是一種蒼茫又靜謐。
許同輝的心神突然又轉到了那幅畫上,然後他想起了畫紙底部的那行小字,“遠芳侵古道,清露漫石階。”
之前看的時候,許同輝的整個心神都被那圖畫所吸攝,雖看到這字,卻並不在意,甚至那時如果心有餘暇,他多半會不以為然的。
這附近又沒有花,哪來的芳。
還遠芳,還侵古道。
這倒也罷了,後半句問題更大!
清露,那是露水無疑了,“漫石階”,你這到底是露水還是大河漲水了?
再說,這是官道,隻有一塊又一塊平鋪的大石塊,沒有石階啊。
所以這行字和那個圖畫,簡直是沒有一點關係。當時,許同輝的心神全在圖畫那邊,直到最後,他對這行字也隻是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而且那印象也隻是——
少爺在畫了圖畫之後,確實是“隨手”寫了這行和畫完全不相幹的字。
但這時,氈篷外,夜色中,許同輝坐在官道邊,腦子裏在想到那幅畫的時候,這行字卻突然以一副強硬的姿態跳了出來,取代那幅畫,占據了他的心神。
遠芳侵古道。
許同輝的鼻子不自覺地輕嗅著。
確實是有味道,但並不是花香,而就是一些附近大樹和野草的氣味。
許同輝以往從來沒注意過這些,在他以往好幾十的生命中,似乎都沒注意過,當然,他也從來沒在野外睡過。
這還是第一宿,頭一遭。
而這時,他突然發現,這氣味似乎也挺……挺好聞的?
許同輝的呼吸不自覺地放緩,似乎是怕驚擾了那氣味,而隨後,傳入鼻中的氣味果然也變得更清晰了。
但,不止是傳入鼻中,那氣味好像把整個身體漫過。
對,就是漫過。
許同輝的心神便又從這句話不自覺地被牽向了下一句話。
清露漫石階。
地上潮潮的,整體給許同輝的感覺,就是已經被露水濕透了。
在平緩的呼吸中,許同輝的心神以及意識似乎也都被拉得平緩,平緩到接近於恍惚,而就在恍惚之中,他坐著的這官道仿佛慢慢地變了。
他的左手邊,從近到遠,石塊一點一點地下沉,一塊一塊地下沉。
他的右手邊,從近到遠,石塊一點一點地上升,一塊一塊地上升。
平鋪的官道,就這樣慢慢變成了徹地通天的……
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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