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二嬸和小鎮上其他幾家的大人在邊上說笑著,不時地也和她的父親說笑著。
一群小孩圍在這裏看熱鬧。
那時候,這就是熱鬧。
陳好自己也是。
當時不曉事,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隻是晚上勞她打水的時候,她嘴裏嘟噥著,嫌父親臭。
二十年後回憶起當年的事,還有其它的一些片斷,陳好鑽心般地疼,眼淚嘩啦啦地就下來了,哭了一天都止不住。
當天晚上她就買火車票回家了。
她隻想跪在父親的麵前,抱著他的腿,告訴他兩件事:
一,她長大成人了,懂事了。
二,她愛他。
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他們家早已經不住在當年的那個小鎮,而是住在自家開發的別墅式小區裏。
二十年的時間過去,那個男人,他的父親,也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赤膊赤腳給人家通豬圈的漢子了,托時代發展的大浪潮,也托自己的一身拚勁、狠勁,他早已經成了一地大豪。
同樣,二十年的時間過去,那個男人,也早已經不是當初精悍的漢子了。
他盛年早衰。
他的氣勢起來了,百倍千倍於當年。
他的身子骨卻弱下來了。
他的手上腳上,都有厚厚的繭。
他的左腿有很嚴重的關節炎,走起來喀嚓喀嚓,就像是裝了一條機械腿。
他的兩隻手臂都患有風濕,一到陰濕天,便酸疼難忍。
他的胃有過嚴重胃炎。
如果不染發,他大半的頭發都是灰白的。
如果不時時挺著腰,他沒法讓自己走得好看,身體總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略有佝僂。
他的大手,還是那麼有力而又溫暖,但是整個手上都是一條又一條的皺紋,他的指甲縱然精心修剪,也沒法顯得漂亮,因為曾長年被水、濕侵染。
……
太多太多太多。
從頭到腳。
一身內外。
都是毛病。
而這些,是陳好在其後的日子裏,一點一點慢慢發現的,每發現一點,她的心便多疼一分。
這些年來,從陳家大丫頭,到陳好公主,她身上所有的變化,都是她的父親以這樣的一種方式換來。
從陳家大丫頭,到陳好公主。
再從陳好公主,到陳家大丫頭。
陳好收斂了身上所有的驕傲,曾經乳燕離巢,而現在成燕歸來。
她跟著保姆學做飯,做得比保姆還要好。
她谘詢當年讀協和的同學,像父親這樣的情況,在飲食等哪些方麵,可以作哪些改善?
她精心盡力地,想給父親添加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嗬護和照顧。
而自從她回家之後,他父親不論忙成什麼樣,每周都會至少騰出一天的時間來,這一天裏,他們就一家三口在一起,老父老母,還有一個俏丫頭。
她的弟弟,在國外留學,哈佛大學法學院。
“爸,要不,我教你瑜伽?”有一次,她曾這樣“天真”地對父親建議道。
隻有當一身病痛,而又不再年輕,才知道現代的醫學到底有多無能力為,再多的錢,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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