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琉璃子寧可自裁謝罪，也不肯接受你……不是他不愛你，相反而是愛的太深了，深到甚至不惜，用生命來保護你。”
姚應華說這話，聲音帶著歎息。
當年，琉璃子自裁謝罪，他也在現場。
雖然可惜一位修為高深的神君就這樣隕落，可天地每一物都有它要走的路，不是嗎？那時他尚未遇到她，也就不懂琉璃子為何非要走上這極端一步。
後來……當經曆了自己千年前的那一幕，他終於懂了。
當其弟子被屠，血海罪淵入口被破，巫妖大戰禍害蒼生，還有兩個繈褓稚子死在眼前，一切都逼的琉璃子心神交瘁。
他隻是想一心修行而已，用自己的力量扶正天道，幫助六界，是以感化了很多人，可卻唯獨沒有感化那個突然闖進來的，癡愛上他的朝衣衣。
眼睜睜看著這個女子因為自己而犯下殺戮罪孽，成千上萬的血屍山上，她還能對著他，露出初見時的蓮花笑顏，他開始迷惑了。
或者直白點說，他內心深處皈依父神的初衷，真切地，動搖了。
抱著最美好偉大的初衷，心，卻在一步一步實踐初衷的過程中，慢慢感到自己落得無數枷鎖縛身。
六界每盛讚他一分申明大義，蒼生福神，他就感覺自己罪惡深重一分。
朝衣衣因為自己而犯下殺孽，而他因為朝衣衣成就聖名遠播，琉璃子開始在迷茫與慌亂中陷入己執，執著於所謂的天道，執著於所謂的的正義，執著於自己所謂的清白。
越是執著，就越深陷慌亂；越慌亂，就越迷茫，越渴望解脫。
那麼，最後，他終於踏了不負天道唯負卿的解脫路。
焚神寂。
當琉璃子的身軀與魂魄都歸於虛無時，姚應華問他，為了一個妖女，毀了所有修行，放棄初心，值得嗎？
琉璃子雙手合十，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答他，隻是彎起嘴角，笑了。
那一笑，徹底成了姚應華心中的萬古之謎。
直到他遇見他的她，他親手送她上酷刑台，推入焚神寂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那一笑，與愛千絲萬縷。
“神有神的己執，妖有要的念欲，你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血命，可他仍舊希望用自己的己執能夠化解你的念欲，斷你心魔，渡你殺劫。而你，在這千年，已經逐漸明白了，不是嗎？”
“他希望，我看到他的決絕與心狠，就會將一切放下嗎？可誰知，我卻一味地執迷不悟……”朝衣衣雙眼逐漸恢複清明。
“君上是在說，琉璃子神君是愛著她的嗎？”涼九歡不解卻莫名地為朝衣衣欣慰，轉頭對朝衣衣笑，“我知道七彩朝珠為什麼會變成灰色了，就是我剛才說到的，深深的悲傷。”
“深深的悲傷？”
“嗯！”她堅定的點頭，“他們都說七彩朝珠是最治愈的九天至寶，可是我卻感到它上麵覆蓋了一層悲傷。自從我帶著它進入洪荒結界後，這層悲傷就愈加濃重。我想它是感到了你的氣息，知曉你過得不好，而陷入了深深的悲傷之中。至潔之氣卻被染上深深的悲傷，可見他至死都在擔心著你。”
或許，琉璃子的自裁，她可以將其理解為另一種形式的愛嗎？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之愛。
涼九歡剛說完，朝衣衣不再迷茫，她笑了，像小孩子一樣癡笑，“騙子！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哈哈哈……”
見七彩朝珠上的灰色漸漸消失，她像個抓到喜歡的糖的孩童，無聲地勾起嘴角笑個不停：“還說你不關心我？你居然跟著我的心情變化，嗬嗬……現在你又感到我鬱結了幾十萬年的恨意消失了，徹頭徹尾地消失了，你開心了？嗬嗬……”
姚應華忘了一眼牆壁上陳列的兩個牌位，道：“你和他的孩子還活著，放心。”
“活著？孩子還活著……”朝衣衣喃喃說著，身體卻越來越透明。
“你……怎麼了？”涼九歡看她這樣，驚愕道，“君上，她是怎麼了？”
“小歡……”姚應華不知如何開口，“其實，她已經死了。”
“是啊，她已經死了呢，執念所化成的怨體，隻要怨念解了，怨體自然會灰飛煙滅。而剛才華聖人，可是已經將她所執念的兩個怨念，都解答了呢。”皎月殘忍地笑看向姚應華，“華聖人，果然什麼時候都知道如何一招斃命，而且殺人不見血。”
遠處，朝衣衣無神地望了四周一圈，似是解脫一般，將視線溫柔地落向涼九歡，微笑道：“千年前，我在這裏遇到過一個命運相似的女人，不，她比我還慘，我的他為渡我而死，而她的他，卻是親手逼死了她。可是她卻笑著對我說，其實愛情沒有錯，錯的是遇見愛情的人，以及愛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她被愛人驅逐到這裏，仍然相信著愛情。嗬嗬……我隻能祝願她來世再也不要遇見那個錯誤的人！哪怕是對的時間和地點。姚應華，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