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伏二人可不敢接這個茬,誰知道他們商量什麼事,萬一聽去了又招老曹猜忌,紛紛擺手道:“我們也有些公務,今日不便叨擾,改日再過去向曹公道乏、給段將軍賀功。”王子服素以宗室自詡,自負甚高,不屑於與這老兵痞為伍,隻是搖頭不語。
段煨不明就裏,笑嗬嗬道:“董國舅,別人不管你可得來!這麼多涼州老鄉,豈能不去見見?”
董承哪敢答應,連忙撒謊道:“在下腹中有些不舒服,這會兒越發厲害了,今天就容我告個假吧。”
他們不去曹操更自在,便不再相讓,回頭邀請裴茂:“裴尚書可一定要來。”
裴茂還在鬱悶剛才的事,搖頭道:“我也有些不適,今日就……”
曹操有事與他商量,不待他說完便笑嘻嘻打斷:“老兄莫耍滑頭,今日宴請關中使者,缺了您這個討賊元勳怎麼行呢?來吧來吧!”
說話間幾個人已出了宮門,董承等三人長揖而去,荀彧仍回省中理事,曹操卻執意拉段煨、裴茂同乘自己的安車。二人推辭一番才上去,一左一右陪著曹操。馬車行出去一段路,曹操才開始切入正題:“段將軍,您今後有什麼打算?”
“沒打算,全憑朝廷安排。”段煨在關中雖號稱強藩,也隻不過擁兵三千,沒縱橫天下的本錢,加之年紀漸老,這輩子也沒更高追求了。他既然肯來許都,也就隨遇而安了。
曹操聽他如此答複,便開門見山:“若是將軍不介意,還請回弘農去吧。關中諸將良莠不齊,正需要一個有威望的統帥。您回去後對諸將宣揚朝廷之德,叫大家都安分守己一點兒,靜候朝廷調遣。”
“既然朝廷信任,那我就再賣賣老麵子。等曹公擊敗河北袁紹之後再回朝伴駕吧。”
曹操嚇了一跳:“您……”
段煨手托銀髯笑道:“老夫打了一輩子仗,雖然不比曹公您縱橫得誌,但天下大勢還看得清。老夫身被天子之恩,現在又加官封侯,自然要為朝廷效力。關中之地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哈哈哈……薑是老的辣,佩服佩服!”曹操愈加欣賞這個直率的老兵痞,便投其所好恭維道,“關中割據何止數十,相互攻殺目光短淺,唯有將軍您是個明白人,不愧世宦人家出身。”中興之後士人最重家族出身,即便統兵戰將也首選儒林子弟。而涼州武人出身卑賤,雖立有戰功也大多不為朝廷所禮,更不許戶籍內遷,所以誇他們出身世宦人家實是最大的溢美之詞。
段煨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曹操這樣恭維自己,高興得心頭肉直癢癢,挺起老腰傲然道:“老夫祖上乃是先朝西域都護段宗,大名鼎鼎的人物!”其實他僅是段宗從曾孫,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而且這還是小時候聽族裏老人吹的,真的假的還不一定呢。
“原來如此……”他說什麼曹操都順著,“將軍既然是涼州大族,想必對涼州諸將多為熟稔吧?”
“那是自然!”
“占據穰縣的張繡您也識得吧?”
段煨越發大笑:“哈哈!我與他叔父張濟稱兄道弟,那張繡見了老夫還得叫一聲叔父呢!”
曹操隨之笑了兩聲,手撚胡須緩緩道:“我聽人談起過,張繡的謀士賈詡與您是同鄉,南下之際曾將家眷托付在您那裏,可有此事啊?”
段煨倏然收住笑容,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言多語失,叫曹孟德的幾句恭維話繞進去了!段煨與賈詡甚是交好,賈詡的兄長賈淑以及家眷如今就在華陰縣內。但他也知曹操三討張繡而不定,現在提出這件事,八成是想讓他交出那些人作為要挾賈詡的人質。段煨有心否認,但久在關中的裴茂就坐在旁邊,謊言立刻會被戳穿。想至此他含含糊糊道:“賈文和乃我涼州智士,與老夫既是同鄉也是故交。”
曹操聽他口氣已是默認,而且大有回護之意,明白他心頭的顧慮,訕笑道:“段將軍莫要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朝廷乃天下正義所在,自不會以質挾人。不過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將軍能給賈詡寫封書信,動之以交情曉之以利害,讓他勸張繡歸順朝廷,別再與劉表狼狽為害了。”曹操心裏很清楚,賈詡名義上是張繡謀士,實際上卻能當張繡大半個家。
段煨有些懷疑:“明公不念殺子之仇了嗎?”曹操首討張繡落敗,嫡子曹昂、侄子曹安民、愛將典韋皆喪於宛城。
曹操目視前方歎了口氣道:“張繡驍勇之將、賈詡鬼謀之士,若能棄暗投明歸心朝廷乃是天下之福。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倘社稷可安,老夫何惜一子?”
段煨半信半疑,曹操瞧他仍有疑慮,又點撥道:“段將軍,聖上加封你為何職,您還記得嗎?”
“這豈能忘,***將軍嘛!”段煨似有所領悟:關中明明在西邊,曹操卻叫天子給我一個***的名號,指的是在南陽的張繡,原來這廝早有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