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一個高亢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眾人閃目觀瞧,自張超身後走出一個高大的青年漢子,正是廣陵郡功曹臧洪。他乃戡亂名將臧旻之子,自幼習武性格直率,哪裏看得慣這幫人虛情假意地玩心眼,氣哼哼道:“討賊勤王之事不可群龍無首。既然列公推三阻四不願主盟,那麼朱砂不足紅土為貴,我臧洪一介功曹願意擔這個責任!”橋瑁一愣,隨即對左右笑道:“好!臧子源乃將門虎子,以他為盟主,我是心服口服,列公怎麼看?”
劉岱見橋瑁充君子,讓別人做小人,便不上他的當,趕緊附和道:“子源老弟忒謙!昔日韓信登台拜帥之前不過是項羽帳下一個執戟郎,如今咱們為國討賊,即便是普通兵卒有才有德也當拜為盟主,更何況你是堂堂廣陵功曹呢!”袁遺也連連點頭:“子源當仁不讓。”
張邈、張超兄弟本是不大願意的,但是瞧他們三人這般表態,便不好說反對的話了;鮑信始終麵沉似水,也沒好意思阻攔。眾人麵麵相覷了片刻,一齊起身,對著臧洪深深一揖,畢恭畢敬請他登台主盟。
臧洪也不推辭,安然領受,步履矯健登上高壇,對著台下的三軍將士一揖,展開祭台上的誓約,高聲誦讀:
〖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一力,以致臣節,隕首喪元,必無二誌。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後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他嗓音高亢有力,將一卷誓約誦讀得抑揚頓挫,渾厚的聲音傳出甚廣,連遠處列隊的軍兵都聽得清清楚楚。少時間通篇念罷,臧洪將竹簡上一撂,隨手抄起祭台上的牛耳刀,往左手中指上一搪——鮮紅的血色立時在清澈的酒盆中散開。
即便各家牧守都自懷心事,但見他如此決然都不禁動容,而台下的軍兵見狀更是大受鼓舞。
“討滅董賊,複興漢室!”臧洪高舉拳頭仰天大呼。隨著他一聲喊,頃刻間戰鼓齊鳴勢若奔馬,一陣陣軍兵的呐喊聲撼人肺腑。劉岱、橋瑁、袁遺、張邈、鮑信、張超依次登台歃血高呼口號、分飲血酒。台下的軍兵見到各自的統帥登壇,呼喊聲又一浪跟著一浪接踵而至……
曹操也被這恢弘的氣魄感染了,隨著高呼了幾聲,但看到臧洪巍然屹立在祭壇中央,突然又覺得酸溜溜的,回頭瞅了一眼戲誌才:“先生不願讓我主盟,讓與別家牧守也就是了,卻叫臧子源占了這個先。”
戲誌才冷笑道:“臧洪區區一個功曹,無兵無權年少德薄,誰肯甘心聽他調遣呢?令不能行,禁不能止,當此盟主,徒然受辱,您何苦爭這個遭罪的差事呢?”
曹操聽他這樣說,苦笑道:“我記得《呂覽》有‘人之意苟善,雖不知可以為長’這句話吧,您這會兒怎麼不提了?”戲誌才見他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也一時間語塞。
這會兒鮑信已經下了祭壇,低頭來到曹操跟前:“孟德,你也上去歃血為盟啊?”
“我如今無名無分,哪裏有什麼資格登壇歃血?”
“哼!以你之才莫說當這小小的盟主,就是與袁本初換一換又有何不可?”鮑信抱怨道。曹操不想和他一起發牢騷,卻情不自禁仰頭吟起了項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別大言不慚了,這裏哪有你的虞姬夫人。”鮑信戲謔地推了他一把,“莫看袁本初與這幫人風光一時,可是誓約裏說得明明白白,‘有渝此盟,俾墜其命’,你不去歃血也好,省得將來擔心應誓。”
“仗還沒開始打,你就一口一個應誓,這恐怕不妥吧?”
鮑信冷笑一陣:“不妥?這幫人哪個不是心口不一?我料翻臉是早晚的事情,人說董卓放他們為牧守是失算,我看卻是大大的妙計,他們各懷異心遲早要分崩離析。”
聽你的話,豈不是已經與他們分崩離析?曹操雖這樣想,卻道:“但願速戰速決,早些了結這一亂,朝廷威嚴尚可挽回。”
鮑信瞧著他嚴肅的神情,感歎:“夫略不世出,能總英雄以撥亂反正者,唯孟德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祭壇上的人,自言自語道,“難道是老天叫這幫人來為你開路的嗎?”
正在這熱鬧的時候,突然有一騎斥候奔至高台邊:“啟稟列位大人,車騎將軍有使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