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突至(1 / 3)

“光明是謊言的壯陽藥,隻有在黑暗中才能看清事實。”這句話是穆冥十六歲時出口的,從那開始,他一直希望這句話能成為他的墓誌銘。

穆冥臉上帶著膠皮麵具,站在師傅穆順的屍體旁。空場四周漆黑一片,除了他自己和帶他從春秋酒樓來到這裏的店二外,周圍連一隻貓都沒有。黑暗中,穆順魁梧的屍體似乎要與土地融為一體,根本看不出來他曾經活著過;灰白的須發糾結在鮮血之中,一條一條的如同章魚的觸手扒在地上;鮮血已經開始凝結,在夜幕之下鋪成一片深沉的紫黑。隻有他那張原本就是紫色的臉,安靜,祥和,看不出一絲死去的痛苦。

看著師傅的屍體,穆冥感覺到血腥的氣息一點一點的鑽到他的體內,讓他胃裏的食物開始奔騰翻滾,時刻準備從喉頭噴湧而出。周圍一點風都沒有,但他仍然感覺空氣冰涼刺骨。穆冥二十四歲,長了一副成年男子應有的高大身材,雖然他的身軀如同虎豹,讓人看了就覺得他是個飽經風霜的江湖豪客,但是實際上每當他看到鮮血時,總是忍不住頭暈惡心。

紫色的臉,紫色的衣服,紫色的靴子,紫色的血,我以後再也不想看見紫色的東西了。那個店二在幹什麼?趴在我師傅屍體上摸來摸去,他是不是對屍體有特殊的癖好。從他走進我的客房時,我就覺得他很可疑。瘦瘦,十五六歲,幹幹淨淨,眼睛轉來轉去跟遊魚一樣,沒有店二會這麼幹淨和機靈。而且他看到我師傅被殺,不去報官,反而跑來告訴我,帶著我一起來到這。他一定隱藏著很多秘密,但一定瞞不過我。我需要弄清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是不是凶手。

穆順陳屍的這個空場在大報國慈仁寺的後牆外,也是北京外城最熱鬧的寺廟之一。時值明朝啟二年元宵佳節的晚上,玉漏不催,夜色初降,月華如水,無片雲,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慈仁寺中的元宵燈會正如火如荼,人聲鼎沸。人群的歡聲笑語讓穆冥聽的很心煩。“這些人都被自己的雙眼欺騙,以為生活充滿快樂與希望。可真相是每個人隨時隨地都可能被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就像地上這具屍體一樣。”

穆冥五髒六腑一起都攪動了起來,一股酸臭之氣從穆冥腹中直衝頭頂,他隻得從屍體上移開目光,看著蹲在屍體旁邊的店二。

店二還蹲在地上不停的撥弄著屍體,他點燃了一個火折子照亮,即便如此,依然幾乎要把臉貼在屍體上才能看清東西。店二身體向前探著,一邊對屍體又拉又拽,一邊盯著屍體的每一個部分認真查看。穆冥皺皺眉,總覺得他像在挑揀豬肉。

正在這時,有人看到了空場裏有火光,從慈仁寺旁的一條路走進了空場。陷入他眼簾的是一具屍體和一個趴在屍體上的人。行人發出了一聲足以驚醒穆順的叫聲後,拔腿就跑,邊跑邊大喊:“殺人了!殺人了!救命啊!”

本來慈仁寺門前的廣寧門大街上的氣氛如同輕絲般柔和,被此人的喊叫突然擾的一片大亂。廣寧門大街的路口有一群拿著畫像、攔截路人捉拿逃犯的官兵,聽到喊聲後遠遠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怒斥:“瞎喊什麼!哪死人了?”

這個人指著空場方向語無倫次的道:“那裏,那裏死了個人,腸子肚子都流出來了,有個僵屍正趴在地上吃腦子呢!”

有兩個官兵把他按住,剩下的官兵一起擁向空場,口中不停喊叫:“抓住人犯!別讓人犯跑了!”

店二聽到官兵的喊聲,立刻把火折子扔在地上用腳踩滅,拉著穆冥鑽入兩人來時的胡同,悄無聲息的逃跑了。

穆冥和店二一起在陰暗的胡同中穿行,兩旁不時有人燃放花炮,劈裏啪啦的亂響。這時一陣冷風迎麵吹來,把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推進了穆冥的鼻子,雖然難聞,但是讓他胃裏的翻騰之感淡了許多。他不由的想起了十六年前母親全家被殺的那個晚上,自己比現在更加恐懼和無助,但當時還有父親在身邊。可是如今師傅死了,自己身邊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隻能獨自麵對陌生的北京和未知的未來。

春秋酒樓就在宣武門外菜市口,距離慈仁寺很近,月不移影,兩人就回到了春秋酒樓。他們走進穆冥在二樓的客房,房間中央的火盆燒的滾燙,火焰一個勁的往上竄,似乎想要跳出火盆,房間中的影子隨著火焰一起搖曳。穆冥關好了門,坐在火盆背後紅木方桌旁的椅子上,店二有些拘謹,一雙手動來動去的,隔著火盆麵對穆冥站著。

穆冥冷冷的盯著店二,想要看穿這個人的靈魂,可惜他並沒有這種能力。他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他殺的穆順,一定要問個清楚。

“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二一笑:“的姓應名翔,家中行二,又在這做店二,公子你就叫我應二好了。那公子你怎麼稱呼?”

“在下穆冥,你想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你如何發現我師傅被殺的麼?”

“今我收工的時候,正好碰上尊師要外出去廣寧門方向,我家在他被殺那個空場旁邊的胡同裏,跟他順路,我倆就一起走了。到了廣寧門大街的路口,我我家不遠了,他就幹脆送我到家,跟我繞了一段路,在我家門口跟我分開。我到家後,給我爹燒了一壺水泡茶,著急去慈仁寺燈會,走到那個空場就發現尊師被殺了。”

廣寧門位於慈仁寺旁邊,從春秋酒樓去往廣寧門隻要順著菜市大街向西直走,穿過有捉拿人犯官兵駐守的那個路口,繼續直走就能到達。但是如果穆順跟著應二走到他家,然後再回到廣寧門大街的話,就是走了一個“幾”字型路線,明顯繞了不少路。

“我師傅主動要送你回家?這絕不是他能出來的話。我認為事實是你用什麼計策把他騙到了那個空場,然後殺了他。”

“我一個店二,連殺豬都不會,更別提殺人了。真的他老人家要送我回家,如果我我想騙你,肯定會編出一個比這句話更可信的話來。而且你看我的手,怎麼殺人?”

應二伸出雙手給穆冥看,隻見他的雙手坑坑窪窪,骨骼變形,如同龜甲老樹,顯然無法練武,更別提殺死武功高手穆順。

“你自己不能殺人,但你可以找幫手替你動手。你剛剛趴在我師傅屍體上在做什麼?是不是在檢查你的同夥有沒有留下證據?”

“我的爺,如果我真的是在檢查我同夥留沒留下證據,我為什麼不在帶你去看屍體之前就先檢查好,確保沒問題了再帶你去?”

“這麼你承認是你夥同他人一起殺了我師傅,然後在給我報信之前已經認真清理了現場,確保我發現不了一丁點能聯係到們的證據。”

“我都了,我和這事沒關係!我剛才是在簡單的驗屍,發先尊師的致命傷在胸前,明不是被背後偷襲的;衣著整齊,沒被動過,明凶手隻為害命,不為謀財。”

“那你就是承認了你不是店二,我沒聽過店二還會驗屍,你們最多也不過驗驗豬肉新不新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