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回 姑蘇再遇定終身(2 / 2)

他們擇了臨窗雅桌落座下來,要了一壺茉莉花茶。

“徐公子。”白卯奴篩一杯茶遞於徐宣讚,啟櫻桃口、露榴子牙,婉轉著聲腔,“這一路,公子吃苦了。”

“先別說這樣的話。”此時徐宣讚也有了幾分恢複理智,雖心下依舊念念不離那個婚約,可諸多疑惑還是不能不問明白,“白姑娘,你……你可是鬼怪?”囁嚅半晌,還是卯足一口氣問了出來。

白卯奴與青青相視一眼,俄頃又麵向徐宣讚,眉梢眼角盡是楚楚哀怨:“蒼天在上,我怎的是鬼怪?相視有形、對日有影……奈何張官人早早逝去,留下我一個望門寡,似這般的被人欺負!”語盡一拂羅袖,微偏過麵靨,眸中似有水霧。

青青自是急忙去安慰自家姐姐。

徐宣讚看在眼裏,心下沒防備的一疼,澀澀抽抽。原欲罷不能要去賠不是,又念起那團團疑雲,隻得竭力按捺住,複又穩聲:“姑娘切勿多想,我隻是……有些許疑惑,萬望體諒。”

說話間卯奴已經止了青青,重新轉過麵來:“也是人之常情,公子直說便是。”口吻淡若蓮花,偏生一股漠漠冰冰的氣質,實在可人非常。

徐宣讚頓了一下,竟被做弄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隻好低了頭不去看她:“為白姑娘給我的那錠大銀子,如此如此,叫我吃了這場官司……自然。”囁嚅依舊,“是有些疑惑的。”

卯奴又是一聲百轉千回的歎,媚聲軟軟:“原是先夫張官人做聘時留下的銀子,我轉贈你也是一番好意,卻不知竟是那般來的。”語盡眸色一黯,似是悔之不迭。

“原來如此。”徐宣讚微抬目,想了一下又問,“為何當日我姐夫領著一幫做公的捉你時,白府前都是塵土和垃圾?登上什麼鼓樓還是角樓的……原本還有人,後來帳子裏一響,就再不見了人?”

不待卯奴開言,這邊青青已耐不住性子的嘟了嘟嘴:“我和姐姐上街去看婚禮需用的紅燭、錦被等,誰想竟聽說你為這銀子的事被捉了去!我怕你說出我們,捉我們去衙門過堂可怎麼好?姐姐雖與那張官人沒有實的,名義到底也是寡婦,太羞人不好看了!就……”尾音長長一拖。

卯奴恰到好處的接口徐徐:“我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帶著妹妹去往華藏寺前,姨娘家躲了。”略停須臾,“臨行前擔了垃圾、塵土堆在門前和院落裏各處,把那些不幹淨的銀子安在床上,又央求鄰舍為我們說謊。”

這一番話解釋下來,不清明之處可謂一一都梳理清明了!

不待徐宣讚從思量中緩過神緒,這邊白卯奴忽然站起身子:“我聽聞你被發配在這裏,便帶了些盤纏搭船來尋。就怕公子把我想不清白,如今隻為分辨是非而來。個中曲折全都說明白了,原是我與公子前生沒有夫妻之分,我這便走!”

“啊?”徐宣讚聽得這話兒猛一激靈,忙也猝地站起身來,“姑娘這就走了?”

“姐姐……”隻見青青湊到卯奴身邊,斂了眉目言辭切切,“當初已經許嫁徐公子,卻又回去,你看這……”

卯奴拂落了青青覆在小臂上的手,隻是側眸,隨口便道:“這話說得真真羞煞了人,終不成奴家沒人要!”語盡不再多話,抬蓮步繞過小幾便往茶舍外走。

“白姑娘!”忽聽身後徐宣讚急急言聲。

卯奴足步微定,心中竊喜,卻依舊佯作出奈若何狀,複又抬步欲走。

徐宣讚見狀,慌得追身上來,又怕惹惱了白姑娘而沒敢追到她前麵:“白姑娘且聽我一言,聽完再走不遲!”就隔著一段距離,對著她的背影煞是難耐。

茶舍一時陷入沉寂。

隻因徐宣讚誠然是急了,這句話出口時聲音極高。茶舍中寥寥幾位茶客不約而同的止住聲息,齊齊往這邊看了過來。

須臾忖量,白卯奴展眉轉身,就站在原地對著徐宣讚施施然一低頭:“公子請講。”

仿佛唾手可得的幸福就在眼前,一種悵然若失頃刻溢滿了不大的心房。再顧不得諸多男女忌諱,徐宣讚眉頭一皺,抬步緊跑到卯奴身前與她麵對麵。

不知是因為短短幾步路跑得太急、還是心緒太急給做弄的,他竟氣喘如牛,清秀淨麵也染了薄薄潮紅:“白姑娘若是走了,不妨把我的魂魄也一起帶走吧……”開言隻有這一句話,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落在耳裏就生了根般的,極其清晰。

白卯奴一定,一顆心忽的有如被暖春溫陽融化的千堆雪:“徐公子……”舌尖抵著犀齒一碰觸,潺潺柔吐。

徐宣讚已抬手向前,一把握住卯奴的兔白琉璃腕。

黃白摻金的晨光篩在二人麵上,恍若綽約的珠玉……桑田滄海、萬千旖旎,在這一瞬頓化成雨後虹般的溫柔。

一池清音,就此,被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