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因遠赴西域千裏尋夫鬧的沸沸揚揚的易府新夫人,今日卻被下了大獄,從最初多少人羨慕崇敬的奇女子落到今日妒婦毒婦,要被挖心斬首的地步,在讀書人而言不可謂不唏噓,在走街串巷的販夫走卒民婦口中,又是另一番幾乎是泄憤的汙穢濫調。
皇宮的旨意一發,那位高高在上,在進長安城前因其酷似誥命夫人,甚至更勝誥命夫人的天資容顏引起風波的佳人,一瞬間好像被人拋進了泥漿裏,任多麼低賤的人都可以上來踩上一腳。
可這件事傳到後宮之中,卻有人火急火燎坐立不安了。
“公主,公主不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東宮半步。”
東宮太子殿門前,襦裙宮裝的明英在一行內侍與宮女的阻攔下往太子殿下的東宮內疾行。
一身繁複宮裙妥妥拽拽,可在她提著前擺的情況下,公主殿下依然走的腳步生風,四下尋著那個身影,俏顏生怒,黛眉間畫的火玉蘭花細仿佛要染了起來,高髻邊上的玉紅嘴金鳳流蘇搖搖拽拽,身上金絲披帛與宮裙紅綾腰帶,也給今日陰鬱西風吹的鼓噪不安,原本可以說是宮中最和善脾氣好的小公主,今日誰也攔不住疾行的腳步,仿佛不找到那位太子殿下,她今天可以讓後宮的人誰也無法安生一般。
“殿下,殿下,公主殿下萬萬不可呀!您就大發慈悲,不要為難奴婢們了。”
“走開!”
給這些人擋的煩了,明英赫然厲聲嗬斥,一大群擋不敢真擋,又不能不擋的宮人們給她震的一顫,紛紛跪下,不敢再亂七八糟的說些阻勸的話了,紛紛像是待命等死的布偶。
明英卻因為他們跪下沒有了那麼多人擾亂她的視線,看到西麵的園子裏高處亭中,那個如今黯然一身黑,淩風靜坐的背影,小公主緊繃了許久的神經一鬆,剛才火急火燎的震怒轉為欣喜。
“太子哥哥……”
台步就向西亭而去,可她一路疾行到西亭的階梯下,卻給下麵嚴守以待的禦林軍阻擋住。
“公主殿下請留步,皇上有令,任何人在三天之內,都不得靠近太子殿下半步。”
宮廷內衛管宮中主子的人身安全,這些分到什麼地方任職,就意味著是那個宮裏的侍衛守衛主子宮主的一切安全,變相屬於宮中主子可調遣的人力;禦林軍管整個皇城的治安問題,亦有兵權統帥,可這權利,又是握在帝王手中的,除非帝王選錯了人,用了個心懷叵測的臣子,而這在今天她這位父皇手中,是絕對不會允許發生的。
看著麵前這些仿佛沒有感情一樣的鐵麵軍人,明英清楚的意識到,她的皇兄從辛兒出事這兩天了還沒有任何動靜,原來是給軟禁起來了?
“讓開。”
明英不怒自威,並不為他們的強硬而動搖。
這個小公主的強硬姿態,似乎也是這些禦林軍沒想到的,在最初的威懾不起作用後,阻攔的小將領,隻好退而堅定不改的扶手拜下請求。
“殿下恕罪,陛下有嚴令禁止任何人接近太子殿下,同樣禁止太子殿下出東宮,請殿下念及君威,職責所在,莫讓末將等人為難。”
他不說還好,說了讓明英心頭剛壓下的火氣再次躥了起來,步子向他們緩緩逼近。
“念及君威?職責所在?如此你們便有權利阻擋本宮,任由那些不明就裏的人糟-踐真正無辜良善之人嗎?滾開,你們若真要盡職盡責,便連本宮也拿下押到父皇麵前,或者直接也投到刑部大牢去好了!”
“微臣不敢!”
將領一行人同時驚恐跪下,明英深知和他們說的再多也枉然,便在他們退卻的這會兒功夫,甩掉身後貼身侍婢畏懼拽著她袖子的手,從這些人中間穿過,快步走上通往上方亭子的階梯,上麵貼身,亭子外又有兩人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明英怒。
還沒完沒了了?
顯然,明英已經連最後的耐心也沒有了,美目怒瞪,還沒開口嗬斥,麵前的侍衛直對上她怒中極驚豔的嬌顏,心中一顫,漏跳了一拍,隨即意識到麵前這位佳人的身份,不敢對其不敬,便心生退卻,垂下頭退下,明英這才如願來到自己兄長的身邊。
“皇兄……”
從他身後疾步繞到他旁邊半蹲在地上隻放了個團墊,盤膝打坐的兄長麵前,可在看到兄長如今容顏的那一刻,小公主開口請求的話不由噎在了口中,整個人都給眼睛所看到的驚的涼了心骨,涼了四肢百骸,手有些顫抖的微微扶著那有些雪霜的鬢角,她有些難以置信,麵前這個念著經文,枯坐涼亭的黑袍男子,究竟還是不是她曾經那個本該風華正茂,如同春風一般的兄長。
“太子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太子不僅兩鬢染上了斑白風霜,眼睛深陷眼窩之中,臉頰枯瘦,如若不是太熟悉這個兄長的樣子,她真的會懷疑這人是不是與自己的哥哥有著幾分相似的長者。
太子殿下-身上早已不是什麼太子常服,而是他在外常穿的黑色棉布袍子,袍子雖不見得有多薄,不至於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凍著人,肩上卻有一種搭著繁複的袍子都極為消瘦單薄的感覺,頭發也未束冠,甚至沒有整齊梳理,仿佛兩天幾天都沒有梳理的發絲從兩鬢落下來,這樣頹喪邋遢的太子殿下是她從未見過的兄長,她在這一刻看到之前,也從未想過她的太子哥哥會有這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