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剛到,晚風尚帶幾分涼意,吹在人身上,還夾雜著絲絲細雨。
太陽已經偏西,街上的人也已不多。
當客棧的老板準備將靠街的窗子放下時,一伸頭,就看見了遠遠趕過來的兩輛馬車。
馬車很大,也很華麗。他幾乎從沒見過這麼大、這麼華麗的馬車。
當然,他更沒有見過跑的這麼快的馬車。他剛放下窗子,就聽見那兩輛馬車已停在了門前。
穩穩當當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搖搖晃晃的人。他看起來並不算太胖,也就比一般人胖那麼一點,但他的腦袋卻大的出奇,總會讓人覺得他的脖子會不心斷掉。但實際上,他雖然走起路來像是個螃蟹,但出手卻一向不慢,甚至比一般人更快、更靈巧。所以“一笑佛”的脖子還沒有斷,所以斷的一直都是別人的脖子。
第二個下來的人頭上帶著一頂很新的紅色氈帽,身上穿著一套很新的紅白衣衫,一隻保養的很好的手扶著劍柄。那柄劍卻比他這一身行頭更為耀眼。七顆價值連城的紫色寶石鑲在三尺七寸長的劍鞘上,華麗而不奢侈。“秋水劍客”李一紅一向很懂劍,懂得鑄劍,懂得藏劍,懂得用劍。
第三個和第四個人是同時下來的,兩個幾乎一樣的紅衣孩,一個踩在另一個的肩上,從車上走下來,卻不搖不晃,甚至比別人走在平地上還要穩得多。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們其實並不是孩子,而是生的侏儒,他們至少也已經有三十多歲。侏儒當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誰也不能否認,侏儒往往能練出很多正常人根本學不會的功夫,尤其是這倆個人的功夫。他們已經成名了多年,江湖人稱“童叟無欺”。童叟無欺的意思並不是他們做生意有多實在,隻是因為他們一個叫“童叟”,一個叫“無欺”。
他們四個人走下車,卻並沒有進客棧,而是停在馬車旁,似乎是要等什麼人。
這幾人已是近些年來江湖中最有名氣的幾個,他們為何會坐在同一輛馬車上?他們還會再等誰?
終於,從馬車裏伸出來一隻手,一隻不算太好看,也不算太難看的手。手指細長,關節略微突出,顯然是練過大摔碑手之類的功夫,而且已有一定火候。接著,這隻手的主人就走了出來。又粗又濃的眉毛下,一雙眼睛向內凹陷,卻反而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有神。這人竟是“歐陽兄弟”!
“童叟無欺”是兩個人,“歐陽兄弟”卻是一個人。
隻因他用的是兩把劍,是兩把長短、輕重都完全不同的劍,是當年鑄劍大師魏長生專門為兩個人打造的歐陽雙劍。而且據他無論哪隻手用哪把劍都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隻不過誰也沒有見到他的劍。
“一笑佛”、李一紅、“童叟無欺”等的當然就是“歐陽兄弟”,也隻有“歐陽兄弟”能讓他們去等。
現在,這幾個人已走進了客棧,“歐陽兄弟”走在最前麵,然後是李一紅和“童叟無欺”,“一笑佛”走在最後。他們依次坐在一張最近的桌子上。
許多客棧並不隻是客棧,一般都是樓上一層住客,樓下一層供客人吃飯喝酒。既然有酒喝,就會有人醉。在最為角落的桌子上,趴著一個衣衫破爛、醉的已不醒人事的酒鬼。
他們這幾個人既不像是來吃飯,也不像是來住店。因為從他們走進來,就沒有人去看老板一眼。
客棧的老板是個很普通的人,普通到你隨時隨地都可以見到,隨時隨刻都可能忘記。客棧並不大,這裏的老板、廚子、管家都是他一個人。
現在,他隻能硬著頭皮上去問,“幾位想來點什麼?”他看的出這幾個人都還沒有吃過。
於是,這幾個人就點了吃的,他們點的是“隨便”。
“隨便”的意思是他們並不在乎吃什麼,而這往往意味著他們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
客棧老板很快就把盤子一個個端了上來,很“隨便”點的菜,他做出的卻很不“隨便”。
第一盤是油爆蝦,這一般是城裏大酒樓才會有的菜,在這個鎮上遇到實在難得。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居然還有肋鯗蒸魚丸兒、紅燒獅子頭、炸八塊、糖酥藕……大大八九個盤子擺滿了一桌。
這幾盤菜擺上來,就算剛吃過飯的人也難免要流口水,何況他們幾個人已趕了一的路。
最先動筷子的當然是“歐陽兄弟”,他知道菜裏沒有毒,他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紅木筷子夾著一片酥藕放入口中,他也不禁多看了那客棧老板幾眼,“這都是你做的?”
客棧老板道:“是。”
“歐陽兄弟”道:“手藝不錯。”
客棧老板抬了抬頭道:“我以前在京城裏做過廚子。”
當然,他已經好久沒有做過這麼豐盛的菜,因為他認識這幾個人,至少認識“歐陽兄弟”和李一紅。他知道,像這樣的人一定會給銀子,而且絕不會講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