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1 / 2)

周寧彧看著她微醺的狀態,坐回桌前,隔著屏風看小姑娘一動不動地抱著雕欄。於是端起了一碟小菜,拎著酒起身開了槅門,又轉頭看了看——尚楚之直勾勾地看著他的動作。

周寧彧並沒有走遠,在暗門後看見她倚著,半紅著眼,然後眯睡了。

尚楚之卻不知曉,原來自己酒量如此淺薄,在大婚之夜已經迷迷蒙蒙得過了大半。在自己清醒前,已經做了這麼多丟臉的事情了。萬幸的是,她不曉得也就不縈於懷。

至少,天真爛漫的模樣,除了周寧彧,旁人也瞅不見。

一對大紅龍鳳燭燒到天明前,終於在幾聲滋滋裏燃盡了,滿室隻餘下冬夜的黑暗。

尚楚之揉著脖子醒來,看著眼前一床喜被怔住了。刹那間才憶起,自己原來已經成親了。

對著穿衣鏡整理自己的尚楚之透過鏤花看見丫鬟捧著水、毛巾等輕聲進來。她便鎮定地開了槅門款款出來,長發披落,發尾甚至有些打結了。但是此時此刻的她像大家閨秀般,從容地讓丫鬟伺候著她。她兩個貼身的丫鬟上前為淨了臉的楚之梳妝打扮。

綠意為她別上流鳳珠時,附上耳邊悄然道:“姑爺一早上朝去了,姑娘在卯正刻該去供香敬茶。”

供了香、奉完茶,管家送來府中名冊、府邸圖紙,又說了許多府中雜事。末了,尚楚之從他口中知道了周寧彧近來供奉翰林,事情繁多,將有十日無法回來。

她料理完瑣事,才能坐在書房裏愣愣地出神,嗩呐聲聲裏,她穿著大紅嫁衣坐在花轎中,十指擰得青白,時間怎麼如此漫長難耐,可略略轉念到要嫁予素未謀麵的狀元郎,她又希望這一段路程最好耗盡所有光陰。

眸光黯了又黯,腦中浮現的卻是父親這些年來,對她的視而不見,對其他姐妹的無動於衷,除了嫡姐、嫡兄以外,所有的子女都是他換取一日日安穩的籌碼。

她看得清楚明白,曉得父親原本就是趨利避害的人,買賣庶子女的婚姻世間常有,何況在她父親看來,她定是有造化的,能嫁得“新貴”。尚王府究竟不過朝廷恩養的閑散貴士,而她隻是姨娘早亡的庶女罷了。若不是周寧彧父母雙亡,當朝新科狀元自然不會娶她這樣一個朝廷恩養的隻有虛銜的王府庶女。

她的新婚讓她一點兒真實感也沒有。哪一個新婦隻記得自己的夫君微哂的模樣似乎有些好看,除此之外再無印象呢?

獨自歸寧後,尚楚之也沒有再見到周寧彧一次,他便赴任柳州。為此,她成為了所有淑人的談資,在元宵夜宴上“風頭無兩”。

周寧彧親表一應弟兄也有限,淸貴書生才起步的官場人際更少,這樣的場合裏自是無人幫襯的。至此,父親眼裏,她是不能提攜家的庶女,即便嫁得好兒郎,也福薄。母親感歎可惜。好在,她這麼多年沒有什麼是隱忍不了的。

她不曉得別人的情況,而她的婚嫁也不過是移植罷了。她是一株被種植在小院子裏的花朵,沒有人欣賞,寂寞地成長。

但這樣也好。

終於,兩年的時光匆匆而過。又是一朝除夕,熱鬧裏,她最寂寞。於是風寒相伴。

尚楚之再次睜開眼,隻一盞燭火點亮室內。她就著星火看不清,便穿了披風,來到外室的貴妃榻,推開窗戶,卷起簾子,院子的雪積得厚厚的,天上星光燦爛。於是她抱了一床午憩的夏被,圍擁著,然後撐著下巴看繁星似雪。

涼涼夜風,拂開了披肩長發,露出了一張標致的臉,雖略有蒼白,但眉目如畫,鼻子高挺,平日烈焰紅唇的櫻桃小嘴凍得有些發紫,此時手中捧著一本書又睡得昏昏沉沉。

周寧彧走到窗前看見夕陽的柔光打在楚之臉上,這使得她看起來更加嬌美,尤其略帶了些異域的風情。

周寧彧手一頓,輕輕地放下了簾子,就著薄被將楚之打橫抱起,看著她半圓不尖的小臉抵在稍有滑落的被子上,格外動人情懷。他躡手躡腳地安置好尚楚之,為她放下紅帳,恍然間瞅見她睡夢裏透出來的笑容,也輕輕一笑。

婚後兩年的第一個照麵,卻是如此而已。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然回京。

是以書房遇見時,她理所當然地沒有認出人來。被撞進來的莫寒搖著扇子歎笑時,她平生第一次沒有恪守儀禮,小跑出去。

她不曉得正常夫妻間應該如何相處,可是肯定不會像他那樣時時刻刻地用灼熱的目光看著她,用膳之際又總是添菜加水,仿佛他們真的相敬如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