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能把這麼多貴人聚到江月樓中的也就隻有晉王了,這種場麵這種氣派隻有晉王府能否夠擁有。

然而誰都不知道,這都是因為顧家人所托。

因為郡主是再嫁,晉王本來沒有大操大辦的意思,畢竟前一回的親事爭議太多,他未想過擺如此豪氣的結親宴,更別說這江月樓正在風口浪尖上,他也有忌諱啊。

可是兩日前,顧家一家四口齊齊來到王府,跟他提擺結親宴的事,顧清玄還向他挑明了,這一舉就是為給江月樓辟謠。

他起初自是不同意,後來三顧做他的工作,顧君風做郡主的工作,君瞳點頭,跟他鬧一場,他不得不得點頭。

而且,三顧跟他說得很清楚,他以後自得大好處,於是兩家就“同心”了。

晉王府立即廣發喜帖,邀請長安城內最有名望的官紳巨賈到江月樓赴宴,那些人中也有推脫的,還有人當晉王不知江月樓傳言來勸他改變宴客場所。

但晉王是何等人?鐵腕如他,直接揚言,晉王府發出的喜帖絕無更改的道理!他還玩笑說,都道江月樓有鬼,那他還真想要大家與他一道到這“鬼樓”看看“鬼”是長什麼樣的,所以不但不改地,還邀請感興趣的人跟他一起在江月樓留宿一晚,共同“捉鬼”。

晉王都把謠言當趣談了,他們又有什麼好說的?就算是怕極了的,也不敢拂了晉王的麵子。

後來賓客來得差不多了,禦林軍圍在江月樓前,天晚時分,越來越多的人到江月樓外看熱鬧,也看清了這‘鬼樓’之實。

如此盛宴,殷家人自然不能缺席,無論心中是何想,麵上功夫都要做好,殷濟恒攜兩個兒子及正妻出席,隻有殷齊修沒來,他是收到請帖的卻拒不出席,殷濟恒就隻好幫他在晉王府的人麵前打馬虎眼,說他身體不適雲雲,當然晉王也不在意。

在意的是顧家人與江家人。

顧清玄與晉王樓上樓下忙碌應酬整晚,之後由顧家姐弟及王府親眷招待客人,顧清玄到江月樓頂樓找江河川。

江河川剛與他的親家——應晉王之邀而來的楊隆興說過話。楊隆興見今日江月樓情形又改了態度,對江河川甚是熱絡。江河川看在楊容安的麵上,並不與他計較什麼,隻應付而過。

兩人並立於闌幹旁,俯視滿樓賓客,熙熙攘攘,貴氣非凡,他們也都說了一晚上的客套話了,隻有此時聚首,才能顯露真意。

江河川看著樓下正與晉王爺喝酒的殷濟恒,道:“剛才我在一旁看著,殷丞相對你的態度不算好啊,老弟你這樣昭告天下地與晉王府聯姻,就不怕你的老盟友吃醋?”

顧清玄噗嗤笑出來,拍拍了江河川的肩膀道:“嗬,隻要老兄你不吃醋就行了。老盟友?殷濟恒也配?不過是踏腳石,撕破臉也就撕破臉吧。”

他說得輕輕鬆鬆,江河川還是有所思慮,他知道顧清玄走這一步,將與殷家的關係推到這般田地,是很大的犧牲了,然而麵上還是戲謔:“這有了晉王這麼強的新盟友,果然硬氣多了嘛?連丞相都看不上了?”

顧清玄又搖首,不以為意,“晉王?新盟友?他也配?於顧某而言,不過又是一塊墊腳石。”

江河川笑他狂妄,隨口一問:“晉王都不配做你顧清玄的盟友,那誰配啊?”

“你啊。”顧清玄脫口答道,重重地拍他的肩,與他四目對視,誠懇道:“還是那句話,我顧家的盟友,永遠隻有你一個。”

“老兄,一直是你在背後支持我們,為我們犧牲,現在輪到我顧家付出了,今晚的滿堂熱鬧,可解江月樓之危,敢問能否複你我老友之情?”

江河川眼含熱淚,道:“從未破裂,何談修複?顧江兩家,永為一體。”

默契如初,不複多言。顧清玄攜起江河川的手,“那走吧,今日是我顧家辦喜事,老兄你幫忙操持這宴席,應當與我一起去謝客。”

“好。老弟,還記得江月樓開業首日嗎?你我也是一起謝客,今日不如照那時一般,來賭一賭,這一桌一桌敬過去,誰先喝倒了,就算誰輸如何?”江河川道。

顧清玄笑著點頭:“行啊!那次我們有賭頭,我輸了,就為你找了賢妻,這次我們賭什麼?”

一麵向前走,一麵想,江河川回道:“這次,若老弟你輸了,就出錢再給我買棟酒樓如何?若我輸了,就……就幫君桓找一門好親事,怎麼樣?”

顧清玄爽快地應聲:“靠譜,就這樣。”

一對老友,再不用裝作陌路人,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眾賓客之前,坦明多年交情,舉杯敬過每一位賓客。

當年,意氣風發的他們,還都是書生模樣,一齊在這江月樓裏局促地答客。

如今,他們已滿鬢滄桑,攜手共走這一路,一齊從容地應對每張虛偽的笑臉。

也是可笑,平素最會偽裝的他們,在這一晚,卻笑得最真。

敬完最後一桌,兩人都沒法直著走路了,誰又都不肯先倒下,就背靠背互相支撐著,在江月樓大堂上舉著酒壺開懷傻笑,如同兩個頑皮的老小孩兒。

終於一齊倒下,兩人直躺在地上,望著樓頂,再喚一聲——

“老兄……”

“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