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支送信的箭。”周雋沅拔下箭頭遞給我,“看來我們這兩日暗中尋人的行動讓綁走朔夫人的人按耐不住了。”
我解下那塊白布,展開,是一張帕子,左下角的繡樣是一隻梧桐花。帕子上染了斑斑血跡。
不知何時開始,我有些懼怕這樣的血色。
一股腦將帕子塞進周雋沅手中,張口是壓抑不住地顫抖,“是不是,是不是朔凡娘親所繡?這上麵的血,是不是她的?”
朔凡一向心細如絲,別看他年紀小,可他十分敏銳。他娘親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雖說按原定計劃,他和木伯還有四日才會回來,可是若周雋沅派去尋他們的人當真找到了他們,當真問了他那些話,難保這孩子不會多想!若是如此,留給我們找到他娘親的時間不多了,留給我們救出他娘親的時間更是不多!
怎麼辦!怎麼辦!
霎時間,我仿佛回到八年前淩河邊娘親被水葬的時候。我眼睜睜看著她被放進暗沉漆黑的棺材裏,眼睜睜看著那口棺材載著她沉溺在滔滔河水中。當時我年紀尚小,還未經曆過喪葬之事,聽夫子說,棺材都是被掩埋在土中的,所以當時還以為娘親坐的是條形狀怪異的船塢……直到麗姨痛哭出聲,直到我被她拉著跪在地上朝越飄越遠、愈漸下沉的娘親不停磕頭,我才意識到,祖母、父親、隨行的沈府眾人,是在謀殺我的娘親!
“不要!不要!娘親你回來!不要!”
眼前陡然出現一幅朦朧隱綽的畫麵,那是淩河岸邊灰枯的樹林,我被人向後拖著,如何也穿不過去的樹林!
“雲梨!雲梨!你怎麼了!哪裏不適?!雲梨!”
身子不由自主地劇烈搖晃,眼前那幅畫麵也瞬間支離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周雋沅焦急關切的臉。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雲梨,你說話!說話!”
他握著我的雙肩,不知所措。
我反手緊緊抓住他的手,不住地哽咽道:“雋沅,你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找到她。”他在我耳畔安撫道。
我知道自己不該任由他抱著,也知道自己不該接受他擦幹我的眼淚。可我現在渾身乏力。
明知道剛剛的所見所感是因為朔凡娘親如今可能凶多吉少而激發出我記憶中裏恐懼的畫麵,可是盡管那是幻想,我依舊如切身經曆了一番一樣,心痛如絞。記憶中那幅與娘親生離死別的畫麵,每想起來一次,我便痛不欲生一次。
這些年,我不曾忘掉過,可我也不願回憶。
經過大半個月的調養,麗姨的腿已經有所好轉。痛不痛,她都忍著,叫誰也發現不了,我們看得見是她能拄著拐杖下床走幾步,有時天氣晴朗的午後,她還會坐在院中曬會兒太陽。
回到東苑時,夕陽已經沉落到天邊。
麗姨在她的屋中縫製著什麼。她見我進來,將手頭上的東西往邊上一擱,向我伸手,“雲兒,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
我並未握住她伸向我的手,隻端端地在她麵前站定。
“求麗姨答應雲兒!”我雙膝觸底,重重向她一拜。
“你這是做什麼!”她焦急地掀了該在腿上的褥子。見狀,我趕忙膝行上前擋住她下床的動作。
“求麗姨聽雲兒說完。”我握住她不安的雙手,沉聲道:“雲兒意外得知安鸞一族的族長本該時代保存一張記載著族中大事的皮紙。雲兒知道娘親和您都是為了我好,對於族中的其他事情能藏便藏,能不說便不說。可是,麗姨,一味躲避所謂的天命並不是什麼好法子。”
她的雙手在我的掌下驀然一縮。
“麗姨,我要那張皮紙。”
“從前麗姨隻告訴雲兒安鸞族當年的禍事是如何、詛咒又是如何,對於守族一事隻以‘安鸞生則生,安鸞死則死’代過。麗姨可曾想過默煙,可曾為自己這一生而悔過?到底還要多少安鸞族和守族的命才能平息老天的怒氣,才能還清當年安鸞族所犯下的禍事?水滴石穿尚有時間可算,為何老天對我們的懲罰就沒個盡頭?”
“雲兒曾以為,隻要這輩子自己孤獨終老便能保住守族一族的性命,可到頭來還是卷入情事之中。娘親和許多先祖都躲不過的責罰,雲兒又憑何幸免?從前一味躲避,可事情還是不由我們控製,我的身份最終還是被皇室知道,再者,就算你們將我保護得再好,隻要我一日有族長的身份,父親就一日不會放棄利用我的念頭。”
“麗姨,我們躲不過。我一定要知道所有安鸞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