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上)(1 / 1)

“你知道麼,也許一個人經曆越多的痛苦,他就會變得越強大。”

“你知道麼,也許一個人得到越多的榮華,他就會變得越貧乏。”

“你知道麼,也許我也曾經愛過一些人,可是最終他們都離開了,我再想要回憶起那些與他們相關時光的時候,竟然生生忘記了,那些深愛他們的日子裏,我曾經多麼的幸福快樂。”

程攸是在屋簷上雨水落下的滴答聲中醒來的,她揉了揉眼睛,整理著衣服,一抬眼便看到一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匆匆走進了客棧。程攸複又看了看天色,夕陽式微,是開工的好時段兒。

程攸倚著門檻兒拿出了自己昨兒最後剩下的半個饅頭,邊啃邊打量著剛才那個華服男子。男子腰間有鼓鼓囊囊的一個袋子,不過一般掛在這個位置的口袋裏裝的都是碎銀子,她程攸偷遍天下無敵手,光是碎銀子可實在入不了她的法眼。

再打量一番,程攸唇邊勾起一抹笑意,正看見那男子將一個做工細致的荷包放進懷裏。

就決定是他了。

程攸耐心地等著男子雖然匆忙但卻仍舊舉止風雅地吃完飯,間隙不忘在心中暗歎幾句有錢人就是破講究,隨後她拍拍手站起身來,大搖大擺走進了客棧。狀似漫不經心,實則早有預謀地撞進了那個剛剛起身的華服男子懷裏。

暗自握緊了手中那隻荷包,程攸佯裝憤怒地抬起頭,“哎喲喂!我說你這人怎麼看路的?”誰知那華服男子隻是一笑,反手竟握住了她攥住那隻荷包的手。

“小兄弟,除了看路,最好也別看多餘的東西。”

心底一驚,她連忙鬆開手,一臉諂媚笑意望著那男子,自認眼裏滿是真誠歉意,誰知那華服男子竟抓著他的手腕仍未放開。

程攸一陣心驚,忙道,

“……大俠……大叔……大伯……我是有眼不識泰山……”程攸說完,見對方仍然沒有絲毫要放過她的意思,她低低歎了一句什麼,複而道,“好吧……你要打沒關係,就是千萬別打臉啊!”說完便認命地閉上眼低下頭,誰知麵前竟響起一陣笑聲。

“哈哈哈!小兄弟,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程攸一愣,睜開眼打量著眼前的人,怯怯地答道,“十……十八。”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由於心虛而一時看錯了,竟在那一恍惚間看見那華服男子的眼中透露出點點寵溺,那男子放開她的手,溫柔地對她說,“我姓拓跋。想來若是我女兒還在這世上,也當是與你這一般大了。”

程攸頓時覺得自己內心湧出一種名為“嫌棄”的情感,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拓跋大俠,不知所雲地點了點頭——為什麼會有人用“拖把”這麼奇怪的姓氏啊?

人生總會給你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驚喜,譬如你本來想偷一個人,而現在他給你開了一間上房,告訴你好好休息。

程攸是這個小驚喜的獲得者,但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驚喜。

從程攸十歲下山到今年她十八歲,她有幸看過了這世上許多也許別人一輩子也看不到的醜惡,這位拓跋大俠的搭訕手法爛的要死,可是程攸不想承認的一點是,她內心有一種情緒,卻又偏偏讓她無法拒絕這個拓跋大俠。

入夜,就像一貫的炎夏夜晚總有沁透墨色夜幕的蟲鳴,程攸仰麵躺在她平時隻敢奢望的上房臥榻上,也如一貫未能入眠。

然後是有人緩緩推開了門,就著燭火,她看著推開門的那個人,心裏竟然湧起一陣熟悉的暖意——這分明是當年那個尚在山中隱寺的小禪房裏都能兀自睡得香甜的小孩,臨夜淺眠時有人為她輕輕掖上被角時才有的溫暖,而那位一身華服的男子見她還未睡,竟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怎麼還不睡?”

“……習慣了,很多年了,夜裏睡不著,得等白天。”

“為什麼?”

對麵的人很疑惑卻也很關切,程攸仰起臉笑了笑,語氣中竟然透出淡淡的悲淒來,“因為,夜裏如果睡得太沉,一不小心死掉了怎麼辦。拖把大俠也看出我是個女孩子了吧?我這樣的女孩子,越長大,越是不能在夜裏睡得安穩。不關乎長相身世,隻因為你是女孩子。”

她一直那樣笑著,唇邊的弧度暖暖地可是語氣那樣悲切,男子抬起手來,極輕地撫了撫她的發。

“孩子,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