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正值午後,街上人來人往,街邊販叫賣聲連綿不絕,吆喝聲引得路上行人也駐足看去。這會兒日頭高掛,正是飯點,兩邊的吃食攤子最受歡迎。鍋蓋一掀,蒸騰的暈白霧氣裹著熱騰騰的餛飩香逸散開來,大勺舀起一瓢熱湯衝入碗中,薄皮煮到半透明的餛飩在漏勺裏顛了顛,盡數落下,香味隨著熱氣擴散到四周,又被其他更加霸道的美味香氣遮掩了去。

京城這條街上,這會兒便是一裏最熱鬧的時候。

吆喝叫賣閑聊吵鬧聲混雜在一起,哪怕是關了門窗,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緲緲就是聽著這些聲音醒來的。

她睜開眼睛時,恍惚還有些不知年月。

若是她記得沒錯,這會兒她本該已經死了。死在了寒冬臘月時的京城,她隻記得這日雪下得特別大,她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白雪洋洋灑灑落下,素白的雪花覆了她滿身,將衣裳上的深色血跡都遮掩去,她的手腳冰涼,雪落在她的臉上,也並未化成水珠滾落,反而在她的臉上停留堆積起。

緲緲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後,那些人會不會收斂好她的遺體。若是那些人還有些良心,大約能把她送回桐州的家鄉。隻是她覺得,應該是不會有的。至多會用爛草席一裹送去城外的亂葬崗,等人一走,就會被饑腸轆轆的野狗叼走。

要是那些人能有良心,也不會對她這個孤女用盡陰險手段,讓她落到最後那般境地。

緲緲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畫麵,眼前是屋頂房梁。難道那些人還這般好心,沒有幹看著她失去氣息,還將她搬回屋子裏救了回來?

她微微動了動,手腳便觸碰到一具溫熱的身體。緲緲微微側過頭,入目的是寬闊厚實的脊背。應當是個人。

她一愣,繼而臉色煞白,嘴唇控製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用哆哆嗦嗦的手腳撐起身體,從這人身邊挪開。她裹著薄薄的被子從床榻上爬下來,身上有陣陣酸痛傳來,隱秘的部位更是傳來古怪的感覺。

緲緲無暇顧及這些,等雙腳落了地,她環顧四周,這看上去並不像是一間臥房,方才她躺著的軟塌也僅能用來讓人短暫歇息而已。門外人來人往,還有人聲從外麵傳來。緲緲的視線落到屋中擺了滿桌的菜肴上,菜色豐盛,卻未動幾口,這會兒已經冷了,湯麵上都凝了一層稀疏的油脂。

緲緲咬緊了唇,立刻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險些就要腳軟摔倒在地。

她記得這兒,就是從這一日,從這兒開始,她的世界翻地覆,陷入了無可回頭無法挽救的深淵裏。再到後來客死他鄉,直到臨死之前,她也死不瞑目。

她無數次的回想起過這一日,恨不得將每一幅畫麵就深深刻在自己的腦子裏,也無數次的後悔過,為何沒有早一些看清那些人不懷好意。

緲緲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她才總算回過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聞到的盡是濃鬱的曖昧氣息。

緲緲片刻也不敢耽擱。她甚至來不及去想自己為何會站在這裏,隻是本能的,想要從這場噩夢之中逃走。

因為她知道,再過不久,她的表哥就要帶著人破門而入。

這兒不是臥房,更不是府中後院,而是京城裏的一處酒樓。大門打開,外頭來往的客人一眼便能看清屋中的景象。也就是在這一日,門外所有人都看見她未著衣衫躺在屋中,僅有一條薄被遮體。也是在這日開始,她成了全京城人盡皆知的蕩|婦。

可緲緲知道,事情並非是這樣。

她迅速撿起地上衣衫,顧不得渾身酸痛,慌張穿戴好。緲緲攏緊領口,確認了並無什麼東西遺落,這才鬆了一口氣。

緲緲急忙走到門前,正要拉開時,想了想,又收了回來。表哥既然要害她,不定一直在外麵守著,若是走出去被發現,豈不是還要被抓個正著?

緲緲先將門閂插上,回頭看了一圈,看到緊閉的窗戶,頓時眼睛一亮。

她快步走過去時,經過軟塌,視線觸及到榻上那個還在沉睡著的男人,行動忽地一滯。

男人背對著她麵朝裏側躺著,緲緲看過去,隻能看見男人赤|裸的後背。

前世她醒來時,軟塌之上隻有自己一人。表哥帶人闖進來時,屋子裏除了她之外,隻有滿室剩下來的旖旎。

看地上掉著的衣裳布料也是上好,落在地上的玉佩也是一塊好玉,緲緲猜想,這人應當也並非是普通人。淩亂衣衫中還有一把古樸匕首,被衣裳遮掩大半,隻露出手柄處一截。緲緲掃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她也不知自己身旁人是誰,或許是表哥找來的人,也或許與她一樣是個倒黴蛋。被設計時她神智全無,對過程更是毫無印象,也並不記得與自己顛鸞倒鳳之人的模樣。

緲緲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過去看一眼男人的長相。上輩子,她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這輩子也不必知道。等逃過今日大劫,她就要將此事忘掉,忘得幹幹淨淨,再也不會讓此事與她糾纏,至於這人是誰,她也更不想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