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八月,民國一十七年,上海法租界。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神色慌張地走進法租界巡捕房,此刻外麵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如注,男人的衣服已經濕透,臉上汗雨交加,但他顧不上擦拭,快步奔向探長陸賦民的辦公室,走過之處盡是一灘水跡。
“砰”——門被狠狠地推開了。
正在練習書法的陸賦民一個驚顫,宣紙上瞬間被勾勒出一條粗長的黑色線條。
“陸探長,又來了,信又來了!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人呼喊道,聲音有些顫抖。
“是吳老板啊!不是跟你了嗎?你都不認識寫信的人,想必就是個玩笑而已。”陸賦民收起被玷汙的宣紙,揉成一團後重重地丟進垃圾桶,神情有一絲惱火。
“你務必要讀讀,這次的內容更加瘮人啊!”
“噢?”陸賦民接過信封,信封上工整地寫有“吳崇光親啟”五字,而無其他內容。
信封裏有一張折疊過的信紙,展開來後其上也是寥寥數語:
最近可好?
給自己用的棺木準備得如何?
祭日將近,最近的頭等大事乃操辦自己的喪禮。
勿念我,來了陰曹地府我給你引路。
林子櫻
陸賦民長籲一口氣,做深思狀。
信上文字文體工整,想來是一個練過書法的人所寫。
這與七前第一封恐嚇信中的筆跡是一致的,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
從內容看來,有人在暗示吳崇光死期將近,但問題在於,這個人到底是誰到現在都無從知曉。
上一次陸賦民已經派下屬去檔案局查找過這個署名“林子櫻”的人,但可笑的是,擁有同樣姓名的人隻有一個三歲的幼兒和一個長期臥病在床的八十一歲的老嫗。
至於吳崇光本人更是矢口否認與林子櫻相識。
無奈之下,陸賦民隻能用玩笑二字來打發這名經營一家布莊的生意人。
“怎麼樣?”吳崇光貼上前問,雖已經落座,但他的額頭仍不斷地溢出汗水,正好滴進陸賦民辦公桌上的硯台裏。
“哎呀,沒準就是個玩笑而已,你又不認識這個林子櫻,跟人無冤無仇,準是你生意上與誰有了過節,對方寫信來恐嚇你罷了。你走吧,繼續觀察。”陸賦民話時兩眼望著混入汗水的硯台,顯得有些不耐煩。
“但一定有人想索我性命啊,陸探長。要不這樣,你派些人暗中保護我。”
“你怎麼知道有人一定想索你性命呐?近來租界裏治安不太平,巡捕房警力緊張,不好意思,實在派不出人手。你先回去吧,權當這是個玩笑就罷了。”陸賦民把信塞回給吳崇光。
吳崇光用力眨巴了幾下眼,神情慌張。但是探長這麼,也隻好作罷。於是站起身來,有些踉蹌地離開了巡捕房。
但這一去便再也沒有了音訊。
八月三十一日,巡捕房接到報案:崇光布行老板吳崇光已經失蹤兩。
陸賦民將案子交給了巡捕房的辦案好手關華。
與此同時在法租界董事局的推薦下,巡捕房正好來了一名新警員——左暮。
為了給董事局麵子,同時加強偵查警力,順便考察下這名年輕的警員,陸賦民便指派左暮與關華一同負責此案。
關華資曆較深,破案能力較之巡捕房一般警員是略高一籌,當得知左暮與他齊同辦案,而非是專門為他打下手時,關華甚是不悅,自然不願與左暮有過多交流。
但左暮毫不理會,也並未因新人的身份刻意討好關華。
在巡捕房其他人眼中,左暮是一個頗具神秘光環的人,他是唯一一個被董事局特批招入巡捕房的警員。巡捕房內流傳他剛從法國留學歸來,得到過極為專業的刑偵訓練,因在法留學期間憑借一己之力幫助警方破獲了多起連環殺人案而名聲大噪。
當日,關華與左暮來到崇光布行。
崇光布行原是法租界內頗有名氣的一家布店,店鋪原有裏外兩大間,一間就有一座庭院之大,且都用於布匹製售,是吳崇光父親畢生的心血,但到了兒子吳崇光手裏,卻逐漸衰敗,原因不外乎吳崇光為人不正,胡亂揮霍卻不善經營,最後連祖宅都變賣了,隻好把店鋪裏間改為住宅舉家遷入。
吳崇光的妻子鄒素媚接待了前來查案的兩人。
因兩日未曾合眼,鄒素媚麵容憔悴,有些站不穩。
三封奇怪的信件就放在桌上。
“林子櫻。”關華看完信後喃喃自語,“吳老板曾並不認識此人,他這一失蹤,想必其他布行老板一定暗自稱快。也許是他生意上的對手以假名的方式寄來了這三封信?”
“不可能,布行生意每況愈下,我先生怎麼會遭同行嫉妒?一定是有人想要敲詐勒索,拜托你們想想辦法一定要找到我先生!”鄒素媚露出焦急萬分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