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驪王朝,德三年春初。
大驪王朝東南方向,是青羊郡,青羊郡東邊,是宿鎮。
鎮尚且籠罩在夜色裏,未醒。
澠池巷簡陋,汙濁髒水堆積,常年無人打掃,靠巷院牆灰暗,門前積雜。
倒不是巷子裏住的都是懶婦閑漢,而是太忙,貧窮百姓,起早貪黑忙活生計,燒炊餅,夥計商販,皆是下九流。
澠池巷是一條死胡同,從外麵街道轉進來,走到頭,也就走到頭了。
右手邊倒數第三家,是一座絲毫不起眼的院子。
院落不起眼,院落裏的舊屋也不起眼,床上四仰八叉躺著的少年也絲毫不起眼。
一夜無夢,李玄睜開眼。
一夜無夢,應該是一個很好的覺,李玄應該是神清氣爽的,很有精神頭。
可並不是,他看起來很憔悴,雖然神情眼眸中看不出什麼愁苦,卻總感覺壓抑。
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做夢了,張老頭走了半個月了。
他眨了下眼睛,漆黑眸子在淺薄夜色下閃爍一絲光亮,翻來覆去,輾轉糾結,還是睡不著,起身走到院子裏的竹椅旁邊,蹲了下來,低頭看著地縫。
春寒料峭,凍殺少年。
李玄想起張老頭時常念叨的話,不由得縮了縮身子,起身又回去加了件破襖,出來繼續蹲著。
仍然很冷,他從怕冷,可他就是不願意進去,有些擰巴。
隔壁傳來窸窸窣窣聲,是早起烙餅的劉郎。
劉郎不怎麼喜歡這個李玄,整條巷子的人都不怎麼喜歡李玄這個混蛋。
上房揭瓦,扔糞丟磚,誰要敢惹了這位爺,吃不了兜著走。
張爛嘴養出來的李混蛋,賊遭人恨。
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姓張的老頭會給李玄起一個李姓。
張老頭時常一臉奸笑的自己的仇家叫李玄,撿了李玄,然後給他起名叫李玄。
話很繞,李玄聽不大懂,聽懂後也不大信。
李玄一臉固執的認為,張老頭撿到自己的時候包裹裏有玉佩字信,玉佩被老頭換了酒,字信被老頭擦了腚眼,至於玉佩樣式和字信內容,認真的李玄都能得清清楚楚,編的有模有樣。
“你隻有二十年陽壽,所以不讓你看老子那些書,是怕你看懂了,自個給自個瞎捉摸,嚇著自己。”
張老頭臨終前的遺言曆曆在目。
“你把書燒了,鬼知道你是不是胡扯。”
李玄冷笑,張老頭是算卦的,可是這嘴就沒靈驗過,賣炊餅的就是沒給他便宜一個銅板,就咒人家要絕後,瞧,人家娶了個整條街最漂亮的媳婦。
“習武修行,傷身子,你死的更早。”
李玄又忍不住了,一臉沒好氣,得,就是因為舍不得給我掏那進鏢局的錢,還能給你出花花來。
行走江湖,仗劍涯,少年自然心心念念。
大多都是從酒館裏半瓶水晃蕩的書先生那裏聽聞,最差的入境武夫也能一掌開碑裂石,尋常地痞流氓根本不敢招惹,再厲害點的武夫可以生撕虎豹,著實了不得,至於頂尖的武道宗師,沙場萬人敵,萬軍從中可取敵將首級,尋常刀兵箭雨更是不痛不癢,毫發無損。
臂如本朝的大將軍和坤,便是驪王朝最強大的武道宗師,深受軍隊百姓尊崇。
“老子咽氣之後,給老子燒倆媳婦,好看點的”
“”
在躺椅旁蹲著的少年,將頭埋在褲襠裏,沒人看到的嘴角微微勾起,笑臉還算可人。
老頭子,足足十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