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會望向繁星布滿的夜空,想念著那些親切又陌生的麵孔,估摸著他們已經航行到了哪裏。
有一個簡陋的衛星每傳來不知過期了多久的數據,寥寥幾十個參數,告訴我們他們是否一切安好。
他們都睡著,睡得很香,隻有遇到危險才會醒來。因此他們也無法主動告訴我們更多。
如果可以那就是在夢裏?
在夢裏見上一麵也是很高興的。
但我常常會想,我在夢裏見到的那些身影,是在繁星之間飄蕩了多久才來到這時空的另一端,飄進我的腦海裏啊?
我是一個留守者。
在這地球上還有其他千千萬萬個留守者,具體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肯定不會有很多——因為活下來的人本來就不多了。我們自由地生活在地球各地,見麵的機會很少。如果不是已經見過很多次麵的朋友,那可能永遠也不會相見了。
地球的生活並不寂寞,相反,而是非常地滋潤和有趣。
他們走了以後——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整個地球都是我們的了,雖然我們自稱是留守者,但是在上的那批人,他們幾乎是不可能會回來了,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他們自己都還前途未卜。所以很可能實際上,我們是地球最後的居民。
這是件很棒的事情,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啥就幹啥,再不用有任何的顧慮。要是哪一心血來潮,我可以嚐試從非洲的撒哈拉以南出發,穿過中東和西伯利亞,跨過白令海峽,體驗一下祖先們跋涉的道路。又或者,我自己搭一艘帆船,沿著非洲西海岸,繞過好望角,穿過三大洋,去試試麥哲倫的環球航行。
但其實地球並不美,無非是光禿禿的陸地和翻滾的海洋。它曾經很美,未來或許也會很美,隻是那需要很多的時間。
如果有時我看厭了地球單調的風景,也有另外一個更精彩的地方可以讓我逗留。啟動植入大腦的VR芯片,我可以和在世界另一個角落的朋友下一局棋、打一場球,或者唱歌蹦迪。有點遺憾的是我們的服務器太了,對於地球上漫長的日子,能玩的實在不算多。
閑暇之時,我常常會想念離開的人,回憶一下從前的時光。
他們帶走的資料肯定已經很詳細地記載了人類有能力保存的曆史,但是,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是人類嗎?也許算是。但現在他們才能代表人類。
作為留守者的一員,我還是想要憑借著留在地球上那點為數不多的資料,加上我和我的朋友們隨性的回憶,寫下屬於留守者自己的故事。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這個蒼茫的宇宙中,除了人類,還有其他能創造文明的智慧生命嗎?
我不知道,也沒有能力知道。這個問題交給邁向深空的那群人去回答吧。
我隻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讓AI把我寫的編碼進了衛星的信號裏。
我不清楚上的人們會怎麼稱呼在他們離開之前的那一段曆史。但是對於所有留守者來,這段曆史留下的烙印大概都是相同的。在我的腦海裏,會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個古老圖案,那是巨蟹座星群的圖案——幾串恒星放射狀排列,長短不一,中心彙於一點,好似向四麵八方張開的蟹足。它的名字叫ANER。
這就是我們留守者,由這個時代造就的一群人,朝向漫星辰卻無法達到,是永生的,又是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