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西海市。
陽光透過焦蔫的樹葉灑在地麵,這條通往郊外的路,樹少葉稀,鮮有陰涼之地。
一個穿著花哨衣衫的年輕哥,正鉚足了勁蹬著輛鳳凰牌大杠自行車,頂著火辣辣的日頭瘋狂疾行。
瞧那模樣隻恨不得在腿上裝上十二匹的柴油發動機才行,嘴裏不停的罵罵咧咧“狗日的賊老”之類的話語,汗水浸透了衣衫。
好不容易找到一片陰涼之地,他一個腳刹停了下來,拖鞋在地麵上留下了兩道長長的黑印。
他抹了把汗水,從褲兜裏掏出一隻藿香正氣水,熟練的撬掉蓋子後,抬頭幹淨利落的一口悶了下去,瞬間濃鬱至極的苦澀味道充斥口腔,雖然早做了心理準備,但這味道還是讓他直翻白眼,麵部扭曲的如同抽搐了一般,好久才緩過勁來。忍不住又罵了一句:“真他娘的帶勁!”
休息了片刻,繼續前行。
他要去往郊區山腳下的軋鋼廠居民區。
軋鋼廠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因為一場特大事故,早已倒閉廢棄了,隻留下了這片孤零零的區。
區裏住著的絕大多數都是早已退休的老人,為數不多的中年麵孔,都是些舍不得多花錢在城裏租房的外來務工人員,年輕人幾乎如同鳳毛麟角一般少得可憐。
隻因地理位置太過偏僻,交通不便,加上住房設施老舊,但凡在城裏有個落腳的地,都不會有人願意住在這個破地方。
…
暮色裏,騎自行車的青年終於遠遠的看到了居民區的輪廓,激動的差點哭出來,腳下蹬的越發起勁了。
這西北的氣就像那剛娶進門的媳婦,臉色變就變。早上還是涼風習習的舒坦氣,眨眼就六親不認驕陽似火。
肉眼可見他比早上出發前足足黑了幾圈,本就不胖的身型愈發顯得消瘦,明顯不合身的花綠衣服在風中獵獵飛舞,在黑胳膊腿的襯托下,尤為滑稽可笑。
…
青年姓風名逸,人如其名,灑脫奔放的浪蕩性子。
父母是七十年代被迫下鄉的知青,後來這裏發展慢慢變好了,索性就在這裏安了家,生活也算安安穩穩。
好景不長,當時上班工廠發生了機械事故,父親不幸遇難,母親不久後也鬱鬱而終,這個完整的家就徹底垮了,隻留下了風逸和他兩歲的妹妹相依為命。再後來年幼的風逸開始輟學打工,供著妹妹上學。好在這些年跟著發展浪潮一路摸爬滾打,倒也順風順水,如今風逸在西海也算個有名氣的年輕老板,積攢了一份頗為厚實的家業。
盡管風逸現在在寸土寸金的西海市已經房產遍地,豪車如雲,但他閑來無事的時候,還是喜歡一個人騎著那輛已經陪了他十幾年的大杠自行車去老宅裏住上幾。
每當有人問起這茬,他都會趾高氣昂的腆著個老臉教訓幾句:“老子這是響應國家的號召,要不忘初心,你們懂不懂?算了算了,看你們那傻樣!思想境界還沒有到我這個高度,跟你們也是白瞎!”
當然,鬼才會信他這套無厘頭的大道理辭。有錢人嘛,有幾個常人無法理解的的怪癖正常的很。隻不過礙於他的臉麵,誰也不敢什麼不是,大多會豎起大拇指,稱讚一聲:“風老板果然不同流俗,實乃我輩楷模。”然後暗地裏腹誹幾句這貨著實厚顏無恥至極罷了。
…
還未走近,風逸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節奏歡快的音樂聲。
區門口前是一大片水泥地,平時也沒有什麼車來車往,每當暮色降臨,就變成了大爺大媽們老年迪斯科的堂。
看著花枝招展的大媽們正跳的起勁,風逸不由的也來了興致,撐好不鎖也沒人偷的自行車,混到人群中就跟著扭了起來。
不出所料,舞姿異常辣眼,還成功的帶跑偏了後邊的一群大媽,當即就被前邊一位膀大腰圓氣勢洶洶的領舞大媽給拎了出來。
風逸當然強烈表示不服,大媽也是方圓十裏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別的本事沒有,但論起撒潑罵娘那可是一絕!風逸在社會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兩人隨即展開了一場昏黑地曠日持久的罵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