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太陽才從重重樓閣後初露光芒,向來繁華的北市就已人潮擁擠,攤麵連成一片,或許隻有攤主才能分得清哪些是自己的東西。
這些小販中有尚六七歲的孩童,有落魄寒酸的書生,亦有熱情臃腫的婦女,他們不過賣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或者臨摹大家的書畫,無甚新意,卻都是正經營生。
此地雖是在丹頤國都外城中,巷尾拐角處卻偶有販賣奴隸的人販子。他們通常不在,一出現便是一隊彪形大漢,領頭的人手裏牽著一根兩指粗的鐵鏈,其後跟著他們販賣的奴隸,一隊人像是畜生般的被人牽著走,若有走的慢的,還會被單獨拉出來毒打一頓,打的鼻青臉腫,見了血,便更不會有人買了。
這些奴隸大多是從北邊的乜國賣過來或是逃難來的,又有人從中疏通,因此官府不管,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上頭有人來查,便提前遣人通知,一直相安無事。
尋常人家自然是買不起的,那些大漢凶神惡煞的樣子,甚至連看也叫人不敢多看。
故長久以來多是官宦之家及商賈之家會與他們有些交易,卻也都是選模樣好的,收回家做了小妾或是**。
初時唏噓者眾,後來見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
過幾日便是祀水節,街市上自然熱鬧非凡。
丹頤民風開放,因開國皇帝為女子,故無以男子為尊的慣例,女子獨自遊街並不稀奇,但未出閣的大戶人家小姐看重顏麵,仍不常露麵。
這丹頤國都中,卻有一人例外。
明媚晨光中,緩緩走來一女子,彼時她著青白襦裙,披同色外衫,步履聘婷,如風過蓮池,吹皺的那一池春水。
許是顧及身份,她以白紗覆麵,隱約可見的傾城姿容,更是使人浮想聯翩。
雖路過的是尋常攤販,沒有什麼值錢物什,她卻看得仔細,每走一步便停一會兒,駐足觀望,隻是從不伸手把玩,若是有看中的,立馬便會取出錢袋買下,亦從不與人討價還價。
她常來此地,多照顧眾人生意,又生的標誌,溫婉大氣,便是人人見著都歡喜。
“珬姑娘!”
忽然有尖細聲音喚她,裴珬回頭,便有一尖嘴猴腮的小個子跑上來,搓著手站在她麵前。
那人一臉圓滑相,是外城裏出了名的潑皮無賴,姓徐名來,旁人皆為裴珬擔心,怕這無賴纏上她,無故壞了名聲,卻沒想是裴珬先與他說了話。
“徐門主,久別不見了。”
徐來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常與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他父親不待見,一氣之下將他趕出了家門,他竟也不在意,自稱門主,弄了個雷動門,專收錢為人打聽消息,手下不過是些混子乞丐,故隻有人雞鴨貓狗丟了才會去找他,時間久了,別人嗤笑他,便都稱一聲“門主”。
但裴珬不一樣,她這聲門主是喊得真心實意的,著實讓徐來聽了心裏舒坦。
“姑娘言重了,您上次托小的打聽的事兒已有消息,且往清淨處細說。”
周圍人聲嘈雜,的確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珬點點頭,跟著徐來走過半條街,進了一家茶樓。
茶樓名南風閣,珬常來此處,是熟客。小二見了她,二話不說,便將兩人領至二樓靠窗的雅間,臨走時不忘放下藤草編的簾子,隔絕了外間的目光與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