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從每個同學給自己的留言中,找到了多個觀察自己的視角,讓他對自己的認識也變得立體豐滿起來。
他的幾個好友的留言基本是這樣的:世間最美好的東西,莫過於有幾個頭腦和心地都很正直的朋友;一個人無論他開始多麼不幸,他總能達到命運允許他達到的頂峰;一旦意誌不再暈眩,世界就會為你而升騰……這幾個同學看似了解夏天的一些黑曆史,因此在理解中也有期望。
有幾個則回顧了他們大學默契相交的幾個重要片段,紀念他們的友誼長青:周口店,一座幽暗的小旅館裏,四雙燒灼的眼睛。“哥兒們,茅台酒瓶!八塊錢一個呢!走!……哈哈……茅香酒!”;那年中秋,盧溝橋,“四特”酒澆在火苗上,火真旺。月色變淡了,雞香味卻傳遍了整個嗅覺係統……
王克儉在他的留言裏寫道:在學校吃糠咽菜的日子,胃裏是空空的,卻擁有這份與你坦誠相交的友誼,去澳大利亞的日子,不會太遠了吧?
夏天後來想,他和王克儉在學校這段時間,友誼還是單純的,但若幹年後之所以會變味兒,原因也是複雜的。王克儉後來因無顏見夏天和他研究生時的同學,確實就是先跑路到了澳大利亞,時間說遠也不遠,夏天想起他的留言,覺得實在是具有諷刺意味。
臨畢業前,正好趕上張藝謀電影《紅高粱》上映,好幾位同學都引用了電影主題曲中的歌詞給夏天留言,就像歌詞接龍,每人一句,串聯起來意思就完整了:你隻要大膽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頭!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十九!
夏天其實聽出了這些同學的弦外之音,他們希望夏天在現在這條正確的道路上義無反顧勇往直前,不要再徘徊眷戀,包括和李嫿之間的這段感情。夏天感覺到,很多同學對他和李嫿之間的這段感情看法相當複雜。
夏天在李嫿畢業紀念冊上的留言可謂是半仙附體,大膽預測了李嫿的人生走向:仗劍萬裏行,曉霜貫天星,長風掬野媚,空沙對月明。夏天後來覺得這幾句偈語有些尖刻且不懷好意,但他當時就是這麼想的,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說對了幾分,也許是不說不錯,一說就錯。
夏天在給李嫿留言時潛意識或許有故意激怒李嫿的想法,但李嫿的回應非常簡潔大氣,她給夏天的留言隻有兩個字:珍重。夏天不知道李嫿是故意無視還是心懷歉疚。
在所有留言中,隻有老石的留言讓夏天很生氣,老石寫道:周遊列國,縱橫遊說,你是遊刃有餘的,隻是往後千萬別到學校來理發!
惹夏天生氣,後果還是很嚴重的,夏天後來每次去珠海找老石,都要求老石安排港式高級理發師給自己理發。
當然,也有幾個同學在畢業紀念冊上沒有留下一個字,夏天理解,也許確實是無言以對或無話可說,再或者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七月六日,學校在八百人教室召開了全校整個年級的畢業典禮,給每個人都頒發了蓋著袁寶華校長藍色名章的畢業證書,宣告了同學們大學生涯的正式結束,從這天開始,大家就可以打包收拾行李,各奔前程,各找各媽。
這天晚上,一向神出鬼沒的田雨西突然跑到男生各個宿舍串聯,建議全體男生到學校馬路對麵的小泥灣喝一頓大酒,說他已經和小泥灣的老板打好招呼,今晚我們班包場,小泥灣的老板將讚助一箱燕京啤酒。
田雨西的建議和大家的想法一拍即合,班裏幾乎所有的男生都參加了晚上的聚餐。這晚所有人都放開了量,喝起啤酒來比喝水都痛快,邊喝酒,還有人弄來了幾個大西瓜,不少人便用西瓜就酒,喝得熱火朝天。喝到最後,大家把小泥灣儲備的所有啤酒都喝完了,每個人都喝得腹鼓如大西瓜。
酒足瓜飽,把小泥灣的存貨都吃幹淨之後,大家才撫著肚子,步履蹣跚往回走。此刻,已是夜闌時分。月明星稀,月光透過白楊樹茂密的樹葉灑在白頤路上,讓人感覺整條大街都在月色中搖曳晃蕩,大街上行人和車輛早已沉寂,隻有這幫酒氣熏天的畢業生的喧囂。
田雨西走到大街中央,突然停了下來,他掏出自己的家夥事,大聲招呼著:“同學們,讓我們用實際行動向我們的大學生活說再見吧!”
他話音未落,一柱噴薄的熱流就應聲而出,砸得地麵噗噗作響。其他同學認為他的號召正當其時,也都站成一排,慷慨解囊,把滿腹熱情都傾注在白頤路這夜的大街上,馬路上頓時熱流滾滾,遠處似乎都能聽到熱流敲擊地麵的回響。
告別了,白頤路的月色和這似有千言萬語的婆娑樹影,告別了,這千言萬語也說不盡的大學生活,告別了,這綠色河流上的青春,我們從身體裏迸發的這股熱流,也許就是對這段寶貴青春的最後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