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水落石出的日子(1 / 3)

大學最後一年的元旦不同往年,班裏並沒有組織集體跨年晚會,而是由大家自行計劃相關活動。這種安排似乎是一種順其自然的結果,大家各得其所,各自安好。

夏天此時在王飛鳴的帶動下,已經非常熱衷於混社會,新年前夜,他和王飛鳴、老左、老左的女朋友高冷美以及高冷美的幾個室友一起跑到了什刹海附近的西什庫教堂參加跨年活動。

西什庫教堂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築,是北京最大的天主教堂,重新修繕後啟用沒幾年。夏天完全是帶著一種好奇的心情參加這樣的活動,教堂的規模宏大,裝飾瑰麗,教徒甚眾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一直自認為是一個無神論者,但看到教眾們虔誠的表情和因為信仰帶來的安詳還是讓他的內心有所觸動,他想,也許信仰就是一種寄托,是一種靈魂安放的方式,每個人找到了靈魂安放最舒適的方式,他的內心就平靜了,他的外表也就安詳了。即便是一個作惡多端的歹徒,如果在彌留之際見到自己的信仰之光,那滿臉的猙獰也會鬆弛下來,變得像初生嬰兒般天真無辜。

夏天感受到了宗教的力量,但同時發現,自己的靈魂其實也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放,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希望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要成為自己希望的那個樣子應該怎麼做?他的內心還有很多迷惘。

老左、高冷美和她的女伴們踏踏實實地在長隊裏排著,等候教堂前台神父的布施,神父會給每個排隊的人發一塊薄薄的白色的小圓餅,據說這便是聖體,是耶穌身體的一部分,吃下這片小圓餅,便意味與耶穌的心靈同在,與平安和永生的幸福同在。

或許是為了保證吃餅的效果,保證與耶穌的心靈靠得更緊密一些,高冷美和她的女伴們排完一遍隊後又排了一遍,直到每個人領了兩張餅以上才罷休,當王飛鳴和夏天正要嘲笑她們對聖體的占有欲有些貪得無厭時,她們卻把多討的餅遞給了王飛鳴和夏天,逼著他們吃下去,因為她們希望耶穌的光輝也能感化像王飛鳴和夏天這樣冥頑不靈的人。

在周圍的人爭相吃餅的神聖氛圍中,夏天和王飛鳴也漸漸意識到吃餅其實是一件很莊嚴的事情,他們態度虔誠地雙手接過餅,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裏,細細咀嚼起來,夏天感覺,這種小餅其實和北京的茯苓夾餅味道有點像,吃一小塊顯然不過癮。他們決定,放下旁觀者的心態,也加入到接餅者的隊伍當中去,近距離感受耶穌的仁慈和慷慨。

夏天擠進教堂前部領聖餐的隊伍,讓他有機會從神父的視角觀察幾千平米的教堂內黑壓壓的人群,他設想,如果自己是一位神父,麵對這麼一群把心靈交給自己的人,內心該是多麼驕傲、光榮和充滿使命感啊,喜歡別人的崇拜甚至是盲目崇拜,看樣子也都是人性使然。

夏天站在前排,不僅看見了黑壓壓的人群,也出乎意料地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曾經和自己互相盲目崇拜過,也曾因為相互了解而放棄過,而經過這幾年的合合分分,他們互相眼中的對方又是什麼樣呢?

夏天顯然對在這個場合遇到李嫿沒有思想準備,而李嫿應該也如是。李嫿的身邊依然是她的閨蜜文迪,文迪看見夏天,老遠就熱情洋溢地跟夏天打招呼,似乎完全忘記了他們一起去新疆期間的那段插曲,而李嫿看見夏天,眼睛裏的內容卻變得無比豐富。

看見李嫿文迪他們,夏天便和跟他一起排隊的王飛鳴打了個招呼,離開隊伍朝李嫿文迪的方向擠去,擠到她們身邊,文迪第一句話就問道:“你也跟李嫿一樣,準備信教啦?”

李嫿顯然對文迪的快人快語有些不滿意,她拉了一下文迪的衣服,阻止文迪再說下去。

李嫿這天晚上的裝扮是夏天沒有見過的,她穿了一件淺灰色的棉布大衣,頭上戴了一頂白色的護士帽,頭發完全裹在帽子裏,臉上的表情有一種心如止水般的清冷、安靜。夏天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跟李嫿麵對麵交流過,眼前的李嫿,雖然眉目依舊,卻有一種經曆滄桑後的陌生感,這讓夏天的心莫名有些痛,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李嫿。

夏天覺得,在今天這個場合的不期而遇,更像是一種狹路相逢,他們之間,很快就會短兵相接,互相碰撞,這種碰撞,會打破一段時間以來他們一直小心翼翼維護的平衡和默契。也許真相就在那裏,但時機未到,天機依然不可泄露。

不說點什麼反而有些尷尬,夏天於是試探著向李嫿問道:“你真的準備信教了嗎?”

李嫿對夏天的問話不置可否,而是反問道:“你到這來就是準備信教嗎?”

夏天覺得李嫿開口說話時,詞鋒依然機敏,似乎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覺,便笑貧道:“我一直在追求共產主義的偉大理想,還不想這麼快見異思遷,再說見上帝這件事好像也沒那麼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