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雪問井陽在做什麼。“聽說考上研究生了,不知道真假,沒聯係過。”“唉,四麵八方,都散了。”懿雪感歎。在君憐畢業之際,懿雪曾問:“以後你們會聚會的吧。”君憐回:“班已經散了。人心散了。”她說的時候,好像並沒有遺憾,而是——習慣。那時候懿雪想象不到一年之後他們會是什麼樣子的,將以怎樣的儀式、怎樣的姿態、怎樣的情境告別。那幾天陰雨連綿,心情卻是晴天,大家一起在校園裏穿梭,嬉笑打罵,各自拿出手機定格諸多瞬間。在畢業晚宴上,整個學院的人相聚一堂,人聲鼎沸。凡是相識的,都會刻意或順便碰一杯,說幾句話,笑幾聲,誰都知道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交談。懿雪想,有些人,一輩子不見,也是可以的,可能不會遺憾——這是很現實的事,世間波詭雲譎,誰也不知道日後會遇到什麼事,碰到什麼人。有些人,連樣子都沒有看清,便走遠了,以後也不會想起。有些人,也許會想念,可是並不會去聯係。這是她的性格所致。她很想念,但是從來不主動,而是習慣別人來找。可是,有誰會總是來找你呢?萬一對方也是一個相當被動的人,兩人就是會錯過。她不禁笑,沒錯,我錯過的人還少嗎?一生中,注定有那麼幾個人是留不住的。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未來的。昔熙喝得略帶幾分醉意,酒杯卻停不下來,見到熟人便過去,還吼著“來啊!不服來戰!”懿雪不讓她再喝,將她的杯子藏起來,她便到處找,身子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兩人說了些冷笑話,忽然抱在一起哭泣。四年的感情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昔熙叮囑,“一定還有更好的人來珍惜你!”懿雪哭著點頭,說不出話來。這種感覺,好像再次經曆了分手,彼此還相愛著,由於現實阻力不得不分開。過了會兒,忻瀾也過來,抱著她倆哭泣。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晚,她們坐在揚帆起航下,高談闊論未來的人生,激情昂揚地高歌:“這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有過淚有過錯,還記得堅持什麼,真愛過才會懂,會寂寞會回首,終有夢終有你在心中,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最後,昔熙的淚水再一次衝破堤壩。這一天,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可那些情景,記憶猶新。兩人都有共同想法,就是錢都不夠花,有時候根本搞不清楚錢去了哪些地方。無論工資多少,她都能用到極限,房租一交,生活費一除,網購當季衣服,偶爾去做頭發護理,若能避免透支信用卡她就會大呼萬幸。其實有些都是礙於社交壓力的開支,如果不是姐們兒都去,或者她們成天說她頭發跟稻草一樣,她才不舍得花那錢!現在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個的,心疼到骨髓裏。昔熙憤憤地說:“現在是兜比臉幹淨!什麼事啊,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誰說的?跳出來,給我資金周轉一下!”“反正我是餓不死的。再窮,不能窮了生活樂趣,這是我的誌氣……吧……雖然有時候難免會亂花錢,但是,女孩子嘛,總是有失控的時候嘛!”懿雪說。一通電話發了不少牢騷,昔熙心裏舒暢許多。隻是“兄弟相逢,三碗酒,兄弟論道,兩杯茶”的情景不知何時才能出現。校園生活仿佛已過去幾年,多久沒聽到學校多媒體的開機音樂《月光水岸》了,多久沒有和同學們開懷大笑,多久……四年,那麼快。她想念大學和每個朋友,校園裏的花草樹木此時都令人懷念……可以發揮一下。“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她想起舒樂,覺得此人雖然缺根換位思考的筋,但並無壞心眼,性格也耿直。這樣的人,其實很簡單。若兩人的溝通方式改善下,她倆說不定能成朋友。她打開筆記本,翻開廈門之旅的照片,一張張翻看,直到眼淚讓眼睛漸漸疲乏。熄燈躺下,久久不能入眠。在這陌生的地方,床硬得跟石頭一樣,空氣不流通,空間狹小。五六個人共用一個衛生間,轉個身的空間裏有熱水器、蹲式廁所和洗衣機,沒有人願意搞衛生,因此汙垢積滿,看上去就滑溜溜的。趕緊沐浴,躲進被窩。長假結束,次日又得起早上班。她坐在銀笛獎頒獎會上,周圍都穿著學士服,表情嚴肅。她湊過去,問楚淩在做什麼,可是他毫無征兆地翻臉,凶巴巴地怒斥她擾亂紀律。她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嚇得往後縮,低頭離開會場。沿路走來,看到了哈哈寶寶店,大概是專門谘詢嬰兒問題的,她便走進去。店主是忻瀾,正悠閑地翻雜誌,偶爾打個哈欠,毫不理會櫃前為她爭風吃醋的兩個壯漢。他倆越吵越凶,後來幹脆大打出手,全是金庸劇裏的招式。昔熙急得叫喚忻瀾,深怕她被連累進去,可是任她喊破嗓門,忻瀾就是不為所動。怎奈,兩人陣地擴張越來越大,嚇得昔熙趕緊使出淩波微步逃出去。這個世界怎麼了?她迷惘地走在街上,看到井陽急匆匆地去上班。她趕緊跑過去,和他打招呼。井陽頗感意外,定要拉她吃餐飯,說著就近進入一家餐館。桌上放有一壺酒和一盤青梅,兩人席地而坐,嘰裏咕嚕講了些什麼,聽不清,但是兩人談得投入與興奮。哪知,一盤蟲子像子彈一樣亂飛,嚇得她嘩地倒地……“完了完了完了……”她聽見自己說,睜開眼。趕在鬧鍾前醒,可是頭一遭。起床洗漱,她挎上包開門,卻看路上滿是渾濁的積水,漂浮著不知誰扔在路上或者垃圾桶裏的人字拖,喝飽了水的塑料袋,髒兮兮的泡沫板,還有衛生巾。真是壯觀。她歎了口氣,說了聲“踏浪去!”脫了裙子,穿著安全褲走向水麵。積水最深處沒過膝蓋,水杉細碎的葉子黏在她的腿上,路麵的石子紮著她的腳心。終於渡過長長的小路,她趕緊掏出紙巾仔仔細細地擦拭腿部,重新穿上裙子和短靴。買個咖喱土豆牛肉包走向公交站,六點多杭州車水馬龍,她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待,眼光始終望著遠方,希望今天能早點擠上去。車一停下,她便小跑過去,超過一人算一人。在司機吼幾聲命令乘客往後麵站無果後,車門在她身後勉強合上。沉重的呻吟中,公交車這種龐然大物載滿了一廂人重又啟程,時而拉出斷斷續續的吱啦聲減速,時而轟一聲將整車人往後一推往前衝。遇到紅燈,車停下,司機狠命摁了三下喇叭,示意前方小車可以再往前駛進左轉線內,嘴裏罵罵咧咧:“謔,又堵!七早八早起來,弄到現在……這協警幹嘛用的……”昔熙不覺咧嘴笑,一直覺得公交司機心理素質忒厲害,停停走走,杭州司機遇到行人還得耐心停駛等其過去。嗨,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氣撒!瞧這協警,大冷天的站在天橋下的水裏,那可是風大之地,辛苦維持秩序卻還被如此埋怨,真是一行有一行的心酸撒!“有沒有人下……沒人下我走啦!”司機粗聲喊道。昔熙忍不住大笑,這哥們兒忒逗了,這洪亮聲兒,仿佛把方才堵車的氣兒撒這邊似的。不過要是一不留神撞了,翻車了,或者拋錨,怎麼著都行,也許她還能偷著樂啥的,啊,不用上班了。她看著車子將水高高地排出,路邊一個男生卷著褲腿兒背著另一個男生過馬路(受網絡文化熏陶,她禁不住想,真愛在人間),穿著各異的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行……氣門打開的聲音將她拉回。到站,她擠下車,隨著人流走向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