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過海水,在七彩斑爛的瓊林玉樹上折射出無邊絢麗的光影。無數絕色佳麗,正緊張地跪伏於地,等待決定她們命運的一刻。我,湮汐,作為被征服國的亡國公主,也難逃待選之命。而遠方,戰火雖熄,硝煙的餘味尚未散盡;我們整個雪鯨龍族王國的鮮血,不但染透了我們自己的海域,也浸到了征服我們的敵國蜃族的海域。在血腥依舊漫東海的日子,在滅了雪鯨龍國,掃除其它雜碎小國,一統十九萬裏東海疆域的慶典之後,他們蜃族最年輕有為的帝王——漠源,舉行了他的選後大典。漠源,漠源,半年相識相伴遨遊的日子,兩百年朝思暮想的牽念,你給我湮汐的交代,就是滅了我的國,殺死我所有親人,屠滅我所有熱血激揚的忠臣將士嗎?我該如何為自己的親人和子民複仇?我垂頭沉思,苦無良策。法力已經被你封印,我的滄瓏神鞭也已經被你收走。如今的我,形同廢物,該如何,才能置你於死地?早知對你三百年相思,換來的是滅國之禍,我當初,真後悔沒有阻止父兄殺了你。十年前你來雪鯨龍國求親時,我還以為你真的愛我至深,願意為了我,拋開兩國世仇,冒著被我父兄扣押誅殺的危險,也要求取我。那時的每一幕,我日日夜夜清清楚楚銘記於心,然而此刻,所有的記憶,似乎都在瞬間淩亂了,支離破碎,變成淋漓血色。因為我聽到群臣恭迎太後的山呼之聲,抬頭冷冷望去,隻見雍容的太後,已經在眾臣的簇擁中,下了鳳攆來到大殿,主持選後典禮。她不動聲色的目光注視著她一向沉冷寡言的兒子,紫紗遮映的臉上,浮起不為人知的一縷擔憂。她在擔憂什麼?似是心有靈犀,我在琢磨她心事的同時,她冷厲的目光也恰好轉向了我。遙遙對視一眼,她眼中殺氣彌漫。我錯開眼神,繼續低垂下頭思量自己該何去何從。太後恨我?也是,據說她的夫君,前任蜃族君王,漠源的父王,就是在禦駕親征我雪鯨龍國時陣亡。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在權臣的欺壓中撫育幼子,在夾縫中求生存,最終一步步奪回軍政大權。她這一生,經曆了太多惡風大浪,經受半生空閨寂寞,她恨我,恨我們王室所有人,恨我們雪鯨龍族所有人,都不難理解。雖然是世仇,雖然素未謀麵,隻是相互聽聞對方的傳奇,不過我對這個太後,倒也心生三分敬畏和佩服。她能在諸多權臣傾軋中,照顧好幼帝,將他培養成文韜武略的奇才俊傑,並最終扭轉乾坤,奪回全部大權,誅殺所有逆賊,還蕩平東海十二國,成就大一統的蜃族帝國,的確當之無愧女中奇才。可惜,她再驚才絕豔,都是我湮汐不共戴天的宿世仇敵,我若有機會,一定要先除掉她。她是漠源的精神支柱,是他最忠心的幕後智囊,她若不在,對他想必是最大的打擊和報複吧?我暗暗思量,自殺是絕不可能的了,在被蜃族大軍數萬裏押解途中,我曾經多次試圖一死了之,但是,都被漠源派遣的心腹侍衛救下。後來他防範的太嚴密,我根本就再也沒有自殺的機會,甚至連咬舌自盡都不可能,因為嘴巴裏,也被他下令塞了東西。他是一心想得到我身體嗎?當無可選擇的被押來參加選妃大典時,我一度恨得心裏滴血,但此刻,與太後目光相接的刹那,我突然打消了一心求死的念頭。既然死不了,我就認命的活著吧,活下來尋找複仇的良機。法力被封印如何,最趁手的滄瓏神鞭被收走又如何?隻要他想要我這具身體,我就總有機會報仇吧?漠源,你也該嚐一嚐失去至親的痛苦吧?我正在暗暗思忖,就見眼前黑色衣袍上的玄光閃動,熟悉到在夢裏都清晰可辨的墨蓮清香,透進鼻端。是他,漠源!不用抬頭去看,我就知道是他。在幼年到兩國開戰的三百年間,我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他所有的一切。那時是朝思暮想想見到他,想與他白頭偕老。但亡國的那一天,我的願望就徹底變了,想讓他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我想讓他承受世間所有至苦至悲,生不如死!“抬起頭來。”他命令。我倔強的垂頭對峙,過了好一會,下巴被他捏住狠狠抬起,終於,不得不近距離直麵自己最大的仇敵。我咬緊牙關,無聲的瞪著他,唇上很痛,應該是被我咬出血了吧?依然是眉目俊挺,麵色沉冷。從相識之初,他就一直是這樣的表情,嚴肅,寡言。那時,我最大的嗜好就是逗他發笑,想撫平他所有憂鬱,打開他的心扉,讓他開開心心,做一個正常少年。可此時,我卻巴不得他處在生不如死的最殘酷刑罰折磨中,一點點抵消欠我雪鯨龍國的血債。他目光沉冷如初,與我對視良久,對著忠臣,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道:“就是她了,晉封湮汐為我漠源的皇後。”皇後?我有些愕然。一個亡國公主,怎麼可能做統一十三海國的絕代至尊的皇後?群臣也炸開鍋的議論起來,沒有一個官員讚成。兵馬大元帥星潮,鷹隼般的深目中掠過一絲冷笑。他出列奏道:“陛下,立後立妃之事,關乎到國運,豈能草率?這一個亡國公主,做奴做婢,尚嫌肮髒低賤,豈可為一國之母?”他一開頭,眾臣都放開了膽量,直抒己見,紛紛激烈陳述自己的反對意見。我冷冷低頭聽著,亂吧,亂吧,越亂越好。若能給我一個空子,我必將推波助瀾,加劇你們君臣之間的矛盾,最好是權臣弑君,諸侯紛爭,帝國分崩離析,或者,君王清除所有功臣,自斷羽翼,然後,被我們眾多亡國者的王室後裔,聯手群起推翻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