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楊憶,已經隔了兩個星期。那一天,我剛下車正往家裏的方向走去。
她在一個路邊,伸出長長的手臂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發現她臉上的妝已經花得不成樣子了。紫色的眼影和臉上的粉底混到了一起,像某種難看的花。我有預感,她或許發生了什麼。
“你身上有錢嗎?”她的聲音和語調同平常一樣,冷冷淡淡。聽不出來她發生了什麼。
她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燃煙,明滅的火光卻依然可以照出她臉上的憔悴。
“我的錢不多,不知道夠不夠。”我掏出我所有的錢,隻有二十多塊。
請原諒我這個窮困的學生。
她看了我手中的錢一眼,並不接過去,深深吸進一口煙,把煙蒂扔在地上,用腳踩滅。那樣一個動作,令人痛心,像生生地把最後的喘息掐掉。
“這些錢不夠,我今晚沒有地方去了。”她說,輕描淡寫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為什麼不回家?”說完這句我才意識到自己多麼幼稚。
“你別管那麼多。”她說完就做了轉身的動作要走。
我一伸手就拉住了她。
我咬緊我的嘴唇,“那你跟我回我家住一晚吧。”
媽媽在家裏,開門的時候,在見到楊憶那張畫得濃墨重彩的臉的時候,我明顯看到了媽媽眼裏的好奇或者不悅。
我尷尬地朝楊憶笑。然後麵不紅耳不赤地說,“媽,這是我同學。今天學校有表演,她可是舞蹈演員呢。結束得太晚了錯過了末班車,我帶她來住一晚。”
這麼長的句子,因為心虛,我竟然忘了停頓。
瞧,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撒謊精。
“哦,那快進來吧。小北,你帶同學先去洗手,等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謝天謝地,我媽終於露出好看的微笑。
我轉頭衝楊憶眨眼,然後看到她笑得顧盼生姿,“阿姨,那真是麻煩了。”我拉她溜進衛生間,讓她趕快洗臉。遞給她毛巾的時候,她對我說了句謝謝。
她幹淨的臉真好看,和平常的好看非常不一樣。我饒有興味地打量她,看到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腫,或許她看到了我吃驚的眼神,她忽地別過頭去。
“對了,你叫什麼?”楊憶問我。
“林溪北。”我說。
“真是好聽的名字。”
“我叫楊憶。”
“我知道你的名字。”
我帶她進我的房間,她把身子倒到床上,“我好累,我想睡覺。”
“可是你還沒有吃晚飯。”
“沒胃口,也吃不下。你幫我跟阿姨解釋吧。”她把腦袋歪向一邊。
我看她也實在疲倦得厲害,便掩了門退出去。
在飯桌上的時候,媽媽問我同學為什麼不來吃飯,我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躲過這個問題。我趕快刨了幾口飯就擱下碗。還聽到身後媽媽對爸爸說,“小北的同學看著怎麼怪怪的。”於是我迅速地進了房間。
害怕打擾到楊憶睡覺,所以沒開燈。我湊近她,她睡著了。清冷的月光下,看到她閉著眼睛,睫毛微長,未施粉黛的臉,如嬰兒般安靜。
看著這麼近在咫尺的臉,心底泛酸,蘇暘,你看,我連離你喜歡的人都這麼近了,那我離你究竟還有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