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影子(1 / 1)

放學後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末了,才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走出教室。傍晚的天空灰蒙蒙的,真的有哭過的痕跡。秋天快到了吧,我下意識地緊了緊我的單薄外套。

陽光下的影子。一晃一晃,孤獨極了。

走到車站竟發現江銘還在。眼眶明顯紅腫。我走近,他用很小的聲音和我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他用極為悲涼的語氣,一字一句地,重重地,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器一下一下擊到我的內心深處,“我媽媽死了,昨晚,肺癌晚期。”

他的話音裏有不尋常的吞吐和間斷,我甚至錯覺自己在某一瞬間聽見了電話線路的交流聲。

我記得他的聲音,像一口井慢慢幹枯時最後一捧水戛然而止時的嗚咽。

年輕時候的我們不懂得悲傷卻一直強調我們的難過,極力渲染著所謂的憂傷,等到真正經曆悲傷的事情時候,才會想起當年自己的可笑和幼稚。

看著他那種惘惘的恐慌,我竟心疼極了。

車在我們麵前停下來,我拍拍他示意一起走。他不說話低著頭跟著我上車,我投了幣,才發現車上已經沒座了。我們就都站著,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我很想說點什麼煽情的安慰他之類的話,可是此時我的嘴裏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車特別特別慢,恍惚覺得一生好像過掉了一大半,好久之後終於到了目的地。因為他還要等另外一班車回家,我便陪著他。看著他上車,我隔著玻璃對他招了招手,他也擺了一下手臂,目光淡漠。時間並不太晚,可陰沉沉的樣子,總讓人錯以為就要天黑。

第二天他來教室得很晚,已經快上課了。我看得出他的疲憊,卻不想點破。中午他沒去吃飯,我去食堂的時候帶了一份給他,微晴還用陰陽怪氣的語氣嗔怪我,“他昨天都那樣吼你了,你還對他好。真搞不懂你!”我笑了笑,不語。我不知道別人的悲傷我有沒有權利談論,所以靜默。

把飯放在他桌上的時候,他居然笑了笑,盡管看起來有刻意而為的勉強。

我回笑得比他還難看。這是微晴的原話。

幾天之後,江銘的臉上還是心涼如水的神情。

和江銘走在一起的時候我都不敢笑,生怕自己的無心,會襯托出他那種穿透胸腔的悲涼。

有一天,在公交車上,他說,“從此以後,我就要一個人了呢,會不會太孤單了?”我望著他,滿心心酸。“不會呀,你還有你爸爸,還有我們這一群朋友呢。”他又問我知不知道絕望是什麼感覺,我沉默。我知道怎麼說都不會是令他滿意的答案。

江銘是真的開始變了,想想他回來的這段日子,或許是因為他離開了太久,其實早就變了,隻是我沒有注意到。突然認識到這些變化,怎麼都覺得突兀了些。

我想起很多以前現在與江銘的事,快樂的,不快樂的,林林總總,像記憶深處最老不可破的柵欄,不是時光隨意就能逾越的。那些細節都那麼耀眼,似乎藏進再漫長的回憶裏,都可以經久不息。

我隻是祈禱,有一天江銘可以重新快樂起來,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