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西南方向三縣交界處有個叫做馬肚地的村。用鳥不拉屎來形容地方的貧瘠實乃妙喻,但用“鳥愛拉屎”來形容馬肚地會更加生動形象,因為城市車水馬龍,遍地高樓大廈,鳥想排泄都找不著稱心的地方;就算找著了也不敢排,生怕中途被人槍斃沒了命;這裏倒好,四麵群山,一眼望不到邊的雜草、樹林,沒有人聲的打攪,鳥排泄起來就顯得特別的舒暢,無論是站著、躺著、還是蹲著,都能滿足它能想到所有姿勢,所以這裏的鳥就特別愛排便,於是形成了一個搞笑的現象,這地的鳥糞比人糞多。
馬肚地雖然稱作一個村,但隻有區區九戶人家,更可笑的是這九戶人家並沒有聚攏在一起,而是散落在相距甚遠的各個山頭,當時若是哪對青年情投意合了,名義上是在村裏,卻是實打實的異地戀。村裏水電不通,靠煤油燈照明、柴火煮飯,考古專家若要研究古代人民的生活寫照,其實不用到處挖墳掘墓,隻要來到這地,便可茅塞頓開。在這裏,微波爐、煤氣罐這些東西更像是神明一樣的所在——隻聽過傳但從未見過!以至於高文後來上大學時買了個新煤氣灶不會用,揣摩了半,開火,沒燃;他低頭觀看灶心,再開火,因氣閥擰得過大,火焰無情的毀滅了他的睫毛和額發,從那以後,煤氣灶便在高文的心裏產生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頸上,有一快巨大的花崗石岩,岩下一間茅屋偏立於此,顯得孤苦伶仃,活像一個體長臉寬的人長在鼻梁下的一顆痣——這就是高家!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麼把房屋建在這背陽潮濕處,後來想想,可能是想要倚靠大山山神,以求其庇佑。那時這裏迷信風行,科學還像是女人肚裏的嬰兒,承載著大多人的期待,卻沒有發言權。屋子占地麵積還算大,隻是頂上得草杆被雨水衝刷的發黑,讓人有一種昏暗的既視感,仿佛無盡的夜色被攆下來一塊,與其相戀成婚,大有生死不相離的魄力。屋頂中間惡風掀開的幾個大洞,隻要下雨,室內就成了一個活脫脫的露浴室!屋子四周是以蘆葦編製成排敷上牛糞作為牆壁的,當時這地方的科技還未“著床”,沒有石灰、混凝土之類的東西,牛糞味淡且具有粘性,自然就成了首要之選;它可以堵住蘆葦編排留下的空隙,風幹後不容易被雨水衝掉,在冬能有效防止風漏寒冷!李白曾“生我材必有用”,如今看來,這句話真是言簡意賅,有些時候,常常被人們唾棄且避之不及的髒物並非一文不值。
“無三日晴”往往都是黔地的象征,而馬肚地村更是喜好下雨,一下沒有三五日不會停歇,停歇後又放晴不過三日,如此的惡性循環,仿佛此地處在“東海龍宮”的正下方似的,龍王沒有惡意安排,隻是屬下一些不法分子常常隨意傾倒的“汙染廢水”所導致的結果,不過這也算是“龍宮”相關監管部門的失職。
馬肚地村隻要下雨,就會伴隨著白霧;白霧過處,好像把周圍的群山變成了幹冰彌漫的戲場,能見度不超十米。這裏山巒高疊、林深葉茂,沒有幹淨的水泥路,下雨時煙霧繚繞,爛泥輕易就能沒過腳踝。這樣的地方,遠看像是世外桃源,近看卻是一種殘忍;俯瞰龍王揚起了嘴角,好一處清修仙境;身處閻王微蹙了眉頭,乃一塊人間煉獄。氣的“喜怒無常”、環境的“表裏不一”就成了馬肚地村的一大標簽,像是沾染了某一類人的習氣。
馬肚地村的人們常年以碾碎的玉米蒸熟為食。這裏地勢高,地質隙大,雖愛落雨,地卻不願蓄水,就像偏科的學生,無論老師怎麼苦口婆心灌輸知識也於事無補。沒水,所以隻適合種玉米,大米這種美味佳肴,老一輩的人或許至死都沒能享受,高文也是直到十五歲後才有幸在逢年過節時偶爾吃到。當然,年輕力壯的外省務工人員是可以吃到的。那時吃過大米飯仿佛成了一件無比榮譽的事情,因此,在外打工回家過年的人,互相攀比炫耀爭得麵紅耳赤時常常就會蹦出一句話:
“你牛什麼牛,你吃過大米飯嗎?”
這裏沒有自來水,吃水望落,飯菜自種,唯一必需要購買的隻有食鹽,因為無法自給自足。買食鹽需要趕集,集市叫做貓口,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集市,隻是幾個鄰鄉的政府共同商議後確定下來用以交易的一塊空地。貓口離高家有五六時的路程,而要去趕集,馬肚地村的人們有且隻有一條窄而險峻的山路,山路的險數不勝數,其中最甚當屬塹山,此山高而陡峭,道從山頂垂直而下,山腳是驚濤駭浪的張江,奔流之聲像打雷,恐怖得如同一頭齜牙咧嘴的野獸!如果古時李白來過這裏,那麼他定會棄“蜀道”而寫“塹”,就不會有如今莘莘學子通宵難背的《蜀道難》了。。
垂直而下的路窄且基質鬆軟,隻勉強夠一人通行,路旁稀稀拉拉的長了些野草,沒有樹木,像是上刻意安排的一樣,更給這塹的險添加了幾分量度;行人行走需得如履薄冰,一不心未踩實就會摔下山去,粉身碎骨,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有幸活著下了塹,沿著張江邊上走,不久就到野狼山,野狼山因有狼群出沒而得名,常常有人被叼走入了狼肚!如此的危險重重,對於馬肚地村的人民來,趕一次集,無異於是對生命的嚴重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