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高宗時期,春三月。
江州府南城門,黃昏。
“爺爺,我們為什麼要來拜祭他?”
“如果沒有他,你可能老早就餓死了。而爺爺我也早就病死嘍!
“那他為什麼會給人吊起來?”
“因為他觸犯了律法,犯了法就會給人治罪!”
“可他不是好人嗎?”
老人望著城牆上吊著的一具屍體,眼角裏不知是淚水還是風的緣故,隱隱泛著光。
“好人?好人犯了法也會給人治罪!”
“那這些人也是來拜祭他的嗎?”
“是!你能看到的來祭拜的人,都是來送他的。”老人的話無力、蒼老,卻的很肯定!
“可他如果是好人,就不該給人吊在城牆上。他若是壞人,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人來拜他。爺爺,那是為了什麼?”
老人未想到孩子會有此一問,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作答。隻得搪塞一句:“等你長大了,便會知道為什麼了。”老人將最後一張冥紙投入火中後,緩緩的站起身來。那孩童也要起身,被老人輕輕的按了下肩膀,問道:“雞腿好吃嗎?”
“好吃!”
“你要知道,你今吃的雞腿和這兩年來所吃的米飯都是他給的!如果沒有他的搭救,爺爺和你恐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老人緩慢的抬手指向城牆,指著城牆上懸吊著的那具屍體,顫抖著道:“澤兒,你看好了,記住了,他的綽號是“盜甲”,大名叫“伏鐵川。將來你長大了,也要記得他的樣貌,記住他的名字。來!給恩人跪下,磕三個響頭!”
那叫“澤兒”的孩童懵懂的看了一眼周圍,隻見此時已有很多人麵向城牆焚紙祭拜。年齡似乎心有所感,一頭便磕了下去,“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
這時,隻見有幾個官兵走出城門,其中一個手中拿著一卷紙張,展開貼在了原本城牆上張貼告示的旁邊。
兩張告示!
第一張!
告示
茲有盜賊伏鐵川,人送綽號“盜甲”。數年來行盜逾千起,~~女子百餘人,殺害無辜性命一十有七。作案跨九省。今逃至本境,欲再行其禍,為本境捕快緝拿到案。此犯數罪並交,於獄中羞憤自盡。因其罪禍滔,罄竹難書,涉及廣泛,著令將其屍首懸城十日,以安民憤,以儆效尤!
江州知府
靳文忠宣
第二張!
告示
城牆之外,十日內不得焚紙祭祀,偽命者按擾民罪
罰伍銀
江州知府
靳文忠宣
在官兵張貼告示的時候,已有很多百姓圍觀了上去。在人群之外,有三人格外引人注目,兩男一女。準確的,應是四人。因為那女子正抱著一個六七個月大的孩兒。女子生的很是俏美,眉宇之間,雖看似溫柔,卻隱隱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氣。此時應是不想孩子看到城牆上的屍體,用手將孩子的眼睛輕輕遮住。
其中一個少年男子,站在她的身後。寸步不離。看情形應是女子的家人。
另一個男子身材魁梧,國字大臉,眉毛既濃又長,一雙大眼中流光閃爍,似有心事。此時正抬頭仰望著那具屍體。臉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定。那抱著孩子的女子看了一眼男子,向前一步,走到他的身旁,輕聲了句話,男子才緩緩低下頭來。不知回了句什麼。
人群中隻聽一個官兵揚聲道:“知府大人有令,城牆之外,不得焚紙祭拜,違命者,按擾民罪,罰伍銀!”話剛完,這幾個官兵已撥開人群,徑直朝祭拜人的方向走來。隻留下紛紛聲議論的百姓。
老人一看勢頭不對,忙對澤兒道:“澤兒,我們快走。”拉起澤兒扭頭便走。其他正在祭拜的人們也都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你們都是什麼人,明知這伏鐵川罪大惡極,還敢來此給他送行。就不怕被治罪罰銀嗎?”話完,幾個官兵已攔在老人和澤兒麵前,同時也欄住了正要離開的其他人。
老人急忙向為首的一個官兵彎著腰抱拳行禮道:“這位軍爺,還請高抬貴手,我們這就走。”
那官兵蔑視的一笑,道:“想走?交了罰銀再走不遲。”完,把手伸到老人麵前,又道:“刁民的脊梁都是歪的,今剛好幫你們扶正嘍!”
老人的腰彎的更低,臉上擠滿了笑容:“軍爺,別別別,我們知道錯了,馬上走,立刻走!還勞您消消氣兒,別跟我們這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一般見識。我們這些個快要枯死的草民,哪裏來的什麼脊梁。”老人仍抱著拳,彎著腰。但心裏卻暗暗為自己臉上強擠出的笑容和過的話感到無比的屈辱,屈辱到想吐。
“吃了上頓沒下頓?不見得吧!”官兵看了一眼澤兒手裏拿著的已經快要吃完的雞腿,又笑了笑:“我看他吃的很好哩!”
“哎呦!冤枉啊軍爺,這是人家拿來喂狗的,孩子饞的緊,愣是從狗嘴裏搶了來。還把那隻狗給咬的“嗷嗷”直叫。這雞腿都已經餿了,不信您聞聞。”著,轉向澤兒急忙道:“澤兒,快拿來給軍爺聞聞餿不餿。”
澤兒似乎有些膽怯,想了想,猶豫著向前一步,又退回半步,看了看手裏的雞腿,眼裏盡是不舍,終於向那官兵遞了過去。聲的道:“你聞!”
官兵不耐煩的一揮手,向老人道:“少廢話,按律罰銀五兩,繳了銀子,放你們走。”又抬頭向後麵的人大聲道:“你們都一樣,凡在此焚紙祭拜的人,均需繳納罰銀,否則,再把你們抓進牢裏,可就不是五兩的事情了。”
他這話一出口,那些原本聚在這裏為那具屍體燒紙祭拜的人們一片嘩然,均麵露苦色,躲在一處竊竊私語。
那官兵又上前一步,大聲喝問:“繳還是不繳,不繳的話,就全給我帶回去!”話完,剩下的幾個官兵已將這些人圍了起來。
“不是我們不繳,都快餓肚子了,真的拿不出那麼多銀子。”老人又是一抱拳,臉上又強行堆滿了沒有絲毫感情的、幹幹的笑容。
這時,隻聽一個渾厚雄勁的聲音自人群後麵響起:“這位軍爺,可否借一步話。”
先前一直在話的官兵,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形魁偉,濃眉大眼的壯漢鐵槍一般的站在那裏。旁邊站著一個美豔的少婦,懷中抱著一個看上去有六七個月大的孩兒,少婦的旁邊立著一白淨的少年。
官兵看著幾人的穿著打扮,神態儀表,心下微微一動,知道這幾人絕非尋常人家,但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又豈能聽從他人教使,沒的失了軍威。便又厲聲道:“不借,要話,到這邊來。”
那壯漢聽著也不以為意,對著人群道:“勞煩諸位讓一讓。”著便徑直向官兵走去。
壯漢來至近前,一拱手,道:“這位軍爺,可否容在下一句。”
官兵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麵前的壯漢,問道:“你是何人,有什麼話
?”
兩人話間,那少婦和少年也已來到壯漢身邊。少年道:“這位是“離樓”執掌江鐵舟。”又看了眼少婦道:“這位是江夫人。”
官兵看了一眼少年,眼睛微微一眯,臉上的表情突然凍結,顯然是不滿他打斷了剛才的問話。冷然道:“你又是什麼人?”
“我隻是離樓的一個管事。”少年道。官兵“嗯”了一聲,便不再理他。轉頭向江鐵舟也一拱手道:“原來是江樓主,久聞大名,不知江樓主有何話?”態度已是和善了很多。
江鐵舟又一拱手道:“不敢不敢,“離樓”隻是“九鳳樓”設在這裏的一間分樓,樓主從來隻有一個,江某隻是一個分樓執掌,斷不敢這樣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