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端起自己的茶盞,他的神色藏在繚繞的茶氣,輕聲道:“我想告訴你,她們有備而來,死去的胡溫和莫名來的流箭便是證據,我們查了很久,沈暗和那幫刺客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倒是一直是武妃娘娘那邊的人,死因也蹊蹺的很,至於那碗放了鶴頂紅的覆旋花湯,既可說是針對胡溫,若是細想,也未嚐不是針對你而來,若是你比那胡溫早喝一口,此時中毒身亡的人便是你,我不信那個死去的宮娥有那樣惡毒的心機手段,更不信她能從眾多藥材中真正分辨出什麼是鶴頂紅,勢必也是替人頂了罪,最近諸多蹊蹺,雖然我不知道其中具體細節,但這一切卻被這樣輕描淡寫的掩蓋,說明有當權者在暗中操作,目標還針對你而來,你要格外小心。”
他說這話到無輕佻之意,卻是帶了幾分溫厚勸告,其中種種緣由楚念早已想過,此時從他嘴裏聽到,倒是略有些驚訝,畢竟李煜向來是獨善其身,隻略施一禮,“臣女明白,多謝二皇子好意。”
頓了頓,又道,“我聽說陛下讓二皇子去查那幫刺客的事,事到如今查的怎麼樣?”
此事本來還沒查到完全,論理是不該對外提及的,李煜的眉峰挑了一挑,隻放低了聲線,“你幫了我那麼大一個忙,我如今也不怕對你說實話,那件事其實什麼都查不出來,那些人都是死士,他們有備而來,早已清除了自己身體上的所有痕跡,抱了必死的決心,來參加這次狩獵的舞宴,此事做的幹淨利落,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楚念皺眉:“什麼叫早已清除了自己身體上的所有痕跡?”
李煜揉了揉眉心,似乎陷入深深的愁緒之中,“舉個例子吧,練刀劍之人,手指尖會有薄繭,根據繭的位置不同,我們可以知道他們是習慣用劍還是弓箭,又或者是長槍,而他們為了避免被我們追查到這點,硬生生將自己的指尖皮膚盡數毀去。”
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一眼楚念,“十指連心,活生生將皮膚剝離,這樣的法子,其痛楚應該比死亡更甚。”
楚念聽得略略心驚,眉頭緊皺,“還有這樣的事。”
李煜眸光閃爍出幽暗的光芒,“這倒也不算什麼,你知道整件事中最為奇怪的地方是什麼嗎?”
楚念皺眉,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心裏卻有莫名的不安湧上。
李煜沉默片刻,方輕聲道:“我們最終發現,那些人表麵上扮作舞女,其實大部分都是男子假扮的,他們的骨骼扭曲,容易縮小,輪廓分明,再加以妖豔的妝容,倒是極不容易被發現的。”
他的聲音極輕,聽在楚念耳朵中卻如雷震一般,她悚然一驚,心口劇烈地跳動著,下意識地咬著嘴唇,勉強笑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倒真是聞所未聞。”
晚風從窗下漏了幾許進來,李煜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冷笑一聲,負在身後的手緊攥成一拳,殿中這樣靜,幾乎能聽見他指節骨骼輕微的“咯咯”聲,“禦林軍查不出任何頭緒,又怕上頭責罰,隻能胡亂編了些借口,敷衍著將那編排舞蹈的宮人樂師盡數抓了充數……”
楚念靜默半晌,低聲道:“殿下不必對此耿耿於懷,他們也是無奈之舉,若是此事不了結,到時候殃及的人會更多。”
李煜緩緩籲出一口氣,眼底微見秋露寒霜之色,帶了一抹厭棄,“我知道,所以我默認了他們的做法。”
他將手中茶盞的茶水一飲而盡,咬牙道:“武妃心思慎密,手段淩厲,絕非等閑之輩,你若是被她盯上,定是要萬般小心。”
兩人又閑閑說了幾句,楚念告了辭,退身出來。
木葉在營帳門口等著,見她出來便迎了上來,一臉關切:“怎麼聊了這麼久。”
楚念沒有應聲,漠然望著蒼冷天際,那灰灰的黑像破敗的棉絮。
木葉見她神色不對,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暮夏的風夾雜著山野的蕭瑟氣息。楚念搖了搖頭,腦中一時紛亂如麻,糾結一團,幾乎無法想明白。
她定定的看向那人的眸子,那裏麵寫滿了關切和詢問,極為真誠,她想說點什麼,但嘴唇輕啟,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方才李煜的話亦是在腦海裏回想,縮骨這麼難的行為普天之下會的人都不多,木葉同那夥刺客,難道有什麼關係?
半響,楚念輕輕開口,“縮骨這門本事,會的人多嗎?”
木葉滿臉迷惑,似乎不知道她為何有此一問,隻回道:“此法甚難,世上會的人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