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黃燦不停地同時切換在九運的各個微信工作群裏。
回複、討論、解釋,看似忙碌不已,但這種碎片化的處理模式反而拖累了工作進度。李凡切進私聊,抱怨又遇到屁股指揮腦袋的困境。
她剛要回複,Franz打進電話。
要說2017年對於廣州辦和她來說最大的動蕩,非Franz被九運解職莫屬。Franz被資本方三振出局,未被事先通知,被突如其來地打了個措手不及,廣州辦連同供應商也是一陣錯愕驚慌。隻有黃燦本人,麵對那隻遲早要掉下的靴子終於落地,反而有種預感被驗證的鎮定。
Franz離開父親創始的樂斯公司之後,除了黃燦,基本和其他同事斷了聯絡。一來他自覺走得狼狽麵子受傷,二來更耿耿於懷Klaus的知情不報。Klaus以事實生動地教育了他,職場無友誼,站隊看利益。
由於同九運簽訂了高昂賠償及保密協議,他在三年內無法進入燈飾行業同質競爭,於是乎便開始了漫長的揮霍時間和金錢的失業期,又因種種原因斷送了十幾年婚姻,生活頗不如意,活生生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事到如今,能夠讓他暢所欲言發發牢騷的人,也隻有互相扶持並進過多年的老下屬了。
Franz :“Hi Maggie,我在西班牙和父母度假,這裏的party太熱鬧了,剛發視頻給你了,下次你有機會來的話,我來帶你去感受感受。。。。。。”
自從九運收購樂斯之後,黃燦就再沒有一次因公遠差歐洲的機會,與樂斯原總部同事們隻能通過郵件、Skype隔空聯絡。Franz的問候電話固定每月一次,內容都是大致同樣的幾句話,下麵一句應該是,我父母托我向你問好。
“我父母說向你問好。。。。。。”
“也請代我向他們致意。”黃燦接著說,“下次來中國,我私人招待老朋友。”
放下電話,黃燦打開智聯招聘,更新之後,上百簡曆嘩啦啦湧入郵箱。
這些簡曆首先會經過人事部初步篩選,然後利用招聘新工具軟件等進行測試,往往經過幾輪麵試複試下來,候選人所剩無幾。今年新增崗位招聘進行得不怎麼順利,人事部歸咎於九運開出的薪酬低於市場水平,議價空間又無彈性。人力不到位,麥總為此沒少給她施加壓力。她這個承上啟下者像被兩頭擠壓的彈簧,承受著雙重壓力測試。
2018年,或是有史以來製造業“招工難”最嚴峻的一年。
十年前,黃燦初涉廣州人才市場時的印象仍記憶猶新;十年後,大環境和情況已然發生逆轉。許多三四線城市正在與沿海城市爭搶人才與勞力,而有條件的二線城市,更是為此推出各種包括購房優惠在內的吸引人才舉措。這是一波大發展的浪潮,要說八九十年代是下海潮,現在那就是返鄉潮。
隨著各地“返鄉人員爭奪戰”的打響,直接導致珠三角節後不少工廠出現招工難,即使企業開出曆史高薪,也無法吸引更多的工人前來應聘。在家生活也許工資低一些,但消費也低,卻能多出陪伴家人等諸多實惠好處。家裏能工作的時候,誰願意離鄉背井呢?這使得深圳廣州東莞等地製造業壓力倍增,今年招工異常難,一時難見回暖跡象。
廣州辦招聘也麵臨著內外夾擊的不利形勢。一方麵合適人才難覓,另一方麵公司開出的薪資較低,缺乏市場競爭力。
人事拿著一疊打印簡曆前來找她求助,她抽出其中兩份說:“你看看,包裝設計崗位,海外留學生,英國藝術設計學院畢業,熟悉設計軟件,英文棒,最關鍵是工資要求也隻是八千塊。這樣專業對口,上崗就能用,又深諳謀生不易,不會獅子大開口的人才現在多難找?可是九運給到這個崗位的薪資標準卻隻有稅前六千。脫離市場,為難死我們這些人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你說,該怎麼辦呐?”
其實人事雖抱怨也明白,廣州辦獨立決策的時代一去不複返,大部分部門領導權轉由九運總部直轄,黃燦除了業務,基本被架空,她能怎麼辦?
九運有就九運的管理體製,廣州辦所有人隻能在哪個山頭唱哪首歌。所以在黃燦一通開導,諸如“慢慢來,耐心堅持”“盡量和九運人事多溝通爭取支持”的無奈官話之下,又捏著一疊簡曆回格子間繼續頭疼。